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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休做丧良亡命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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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二!你们不配合查案就算了,还想打人?”
村头梅树下,双方口角不停,高老二几人愈走愈近,不知不觉中将何朴围起。
何朴拔出金刀,指着高老二怒道:
“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们有求于我,我可不亏欠你们什么,你们却要对我动手,那就千万别怪我的刀不长眼睛了!”
她横眉怒目,一把锃着金光的阔刃刀亮在身前,气势甚足。
高老二停住脚步。
不同于对武功一窍不通的金如意,这小子摆出的架势,还真是懂得一点真把式,不是装模作样拿来唬人的。
“小子,你活腻了是不是,”尽管如此,高老二冷笑嗤道,不让对面占了上风,“敢对俺们几个无辜百姓亮家伙,你还要不要你这一身衣服了?俺劝你别一时发昏,为了一点痛快,日后追悔莫及,甚至连亲自来找俺们说理都不敢。”
她把咬字放得极重,似是意有所指。
“无辜?哼,我看未必吧!”
何朴叫她这话气笑出声:
“哪个无辜百姓会随便闯到别人家店里翻箱倒柜,没有证据便咬定人家包庇凶手?哪个无辜百姓会仗着人多势众,一而再再而三威胁别人?高老二,你且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她说完,将刀收进鞘里,笑着看向高老二,不再说话。
“什么东西……你小子要玩什么花样?”
高老二皱眉。
她没有贸然回头,上下打量了一圈何朴,何朴还是那般,气定神闲看着她,并不解释。
高老二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她递了个眼色,老三随即回头往后望了一眼,只见到自家砖屋立在那头,哪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后头什么也没有,这小子骗你呢!”老三对高老二怂恿道:“咱们别跟这小子磨叽了,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是!”
听老三这么说了,高老二也就放下心来,讥笑着望向何朴,方要开口嘲讽,忽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
高老二大叫一声,猛地回头,然而身后空空如也,哪有活人踪影。
她朝雪地里一看,鹅毛大雪积了厚厚一层,只有她们自个留下的几串脚印。
“你们刚才谁碰了我?是你,老四?”
高老二转过身,怀疑地看向一旁的老四,老四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瞧你这样,谅你也不敢捉弄俺。”高老二哼了一声,心想或许只是叫风吹了,便没在意,又转头去看何朴。
她再没心思同这人在此废话,伸手揉着肩膀伸展筋骨,正要出手,她搭在肩上的手背突然被人重重敲了一敲!
“哪个家伙在这戏弄老子!”
高老二怒而跳起,展臂对着身后就是猛然一拳,却扑了个空。
她回头瞪住身后,还是同上回一样,不见任何身影。
“肯定是你们哪个在作弄老子!说,是谁!”高老二心里顿时发毛了,想到何朴方才说的话,惊了一惊,但她哪能叫这小子看笑话,忙又瞪住老三她们:
“老三,可是你干的?”
“嘿,怎么就是我干的了?”老三叫她这莫名其妙一瞪,火气也蹭地上来了,不服道。
“老四最为胆小,老五最听俺话,老六脑子最笨,也就只有你,平日里就爱唱反调……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也想来当这个老大——”
“高老二!”老三急了,挥拳就要揍她,高举起的拳头忽地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砸了一下,她嘶了口凉气,捡起那枚飞来的铜板,“谁拿东西砸我?”
“哪来的铜板?天上不仅会下雪,还会下钱的?”
老六眼睛一亮,喜道。
“下个屁的钱!你看这铜板!”老三一巴掌拍在老六后脑勺上,叫她看清这铜板古怪。
老六定睛一看,铜板平平无奇,只有上面随手叫硬刀子刻的两道细痕,正是她们几个往常会在宰来的银钱上做的标记。
“这不是咱们自己的钱吗?”老五见状,忙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屋子,屋门大开着,里面并没有人。
高老二也懵了,但她生怕辛辛苦苦得来的银钱出了什么问题,也顾不上何朴了,抬脚就要赶回屋子里去。
“嘭!”
一道银光突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从砖屋上方飞来,正中眉骨。
“嘶……谁!”
高老二疼得龇牙咧嘴,接住那点碎银,朝屋子上头张望,根本寻不到有人的踪影。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高老二彻底慌了,抄起墙边竹竿,先是冲到砖屋后头,不见异样。
她又快步赶回屋前,想进屋里查看银钱情况,老三那边却忽然抱头大叫起来。一片混乱中,老四嚎道:
“鬼啊!鬼啊!”
只见铺天盖地的铜板碎银如雨幕一般,从四周各个方向凭空疾速飞来,从上到下精准砸中几人的眉骨,鼻梁,手腕,膝盖,脚踝,砸得这帮人嗷嗷直叫,跪倒在地。
何朴抱臂站在众人中间,幸灾乐祸看着好戏。
“小子,你在搞什么鬼!”高老二终于反应过来,怒道。
何朴摊手:
“青天白日的,我能搞什么鬼?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不是你心里的那只鬼终于要来找你的麻烦了。”
“俺心里没有鬼!也不会有鬼来找俺麻烦!”高老二叫她猛不丁戳中隐虑,恼羞成怒,矢口否认。
她冲上前,高举起竹竿就要朝何朴脑袋上挥去,耳边忽然响起少年清朗笑声——
“既然鬼不来找你,那我这个大活人,可就要好好找一找你的麻烦了。”
这声音近在耳边,低语犹如鬼魅,高老二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
这声音,是今早坐镇金家谒舍一剑示威的那个少年!
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来,呆呆看向这个伏在自己肩头的红衣少年。
她想逃,但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一碗茶功夫后,何朴找来麻绳将高老二几人捆得结结实实,翻出几块破布将她们骂骂咧咧的嘴堵上。
大功告成,她拍了拍手,佩服道:
“两位少侠出的点子可真妙,就该好好吓一吓你们这帮家伙!”
又掂了掂塞满银钱的包裹,露出厌恶的神色,朝照水道: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这些钱等我回头带去驺城报官,只是这几人……”
她头疼地看向拼命翻着白眼,试图吐出破布的高老二她们。
这么多人,她一个人暂且没法将她们押到城里,但一直把人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正发愁着,照水想了想,出了个主意:
“不如我们去问问村民们,可否能帮你将这些人看上几天?”
何朴有些意外,“这村子里还有别人?”
不怪她吃惊,她们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一通,村子里那些砖屋全程门窗紧闭,死气沉沉,动静全无,若不是照水提这么一句,她根本意识不到原来除了高老二几个,老梅村还有别的村民。
照水点头,“我看了一圈,屋子里都有人。”
正说着,远处接连传来几声吱呀,一些屋子慢慢开了条门缝,从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朝这边张望。
待确认高老二几个真的已叫人五花大绑,没有逃脱的可能,村民们才渐渐一个接一个出来,杵在门前警惕地打量照水她们。
照水只当没看见,何朴上前向她们打听高老二几人的事。
看那一个大包裹的分量,这几人想必已在老梅村呆了许久。何朴怎么也想不明白,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然能让这几人好好地逍遥到今日?
“你不知道,这几人来路可不正经,”听何朴问起高老二,一个老人小心往那边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她们刚来的时候,我偷听她们说过,她们以前在别处当草寇,专做些剪径劫掠的生意!”
何朴闻言,更是惊奇。几个靠抢钱为生的劫匪,脑子没病,怎会跑到这等荒郊野岭之地?
老人看出她的困惑,继续说道:
“这高老二叫老二,是因为曾经还有个老大在上头。高老二自己想当老大,便撺掇几人联手害了原来的老大,带着一群人逃到这里,霸占了我们村。”
“竟是这样,”何朴还是觉得奇怪,隐隐有哪里不对劲,“那你们……”
她话没说完,旁边另一个中年人抢着说道:
“高老二那几人自打来后,仗着身强力壮就对村里人颐指气使,闹得村里很不安生。一些人走了,剩下我们几家,我们呆得好好的,哪愿离开这里。再说了,我们就算走,又能走去哪呢?”
何朴方想说可以去驺城,照水按住她,说道:“到底是住了多年的地方,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这……我知道,可是,”何朴不解,直接问了出来,“你们既然不走,也得想想办法不受高老二她们的气吧?驺城离得不远,去报官也不麻烦,总不能就这么凑合着过……”
村民们忽地一致沉默,神色各异地打量这个过分年轻的捕快。
何朴迎上这些或冷漠或轻蔑的目光,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照水忽然问道:
“那高老二几人能在村里打劫借宿的行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你们也知道,边春岭不好爬,能独自赶路翻山的人,往往都是有要紧事在身,不是去求药治病,就是去奔丧投亲,身上少不得要备着些银两。”
先前的老人说道:
“困在高老二手里,畏惧这几人的拳头,又急着离开,最后都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就当花钱消灾。”
她唏嘘一声,“起初那一会儿,甚至还差点闹出人命。最后还是金家丫头不忍心,出手救了那几个人,不然高老二几个现在每个人身上都要背负着几条人命。”
“怎么会……”何朴听了这事,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嘴唇无力张合着,“这么多人叫她们抢了银钱,肯定会有人报案,城里也肯定有人来查过案的,为何没把这些人抓起来呢?”
“来过啊,怎么没来过?”
一道轻蔑的声音突然响起。
说话人瞧着和金三姐年纪差不多大,冷冷看了何朴一眼:
“昭平和驺城都来过人查案,高老二几个每回听到风声,都赶紧躲得远远的,留我们在村子里应付。
“可我们还要继续住在老梅村,哪里敢多说这些人的坏话?不然等官家的人走了,这后面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啊。”
说完,她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年轻人想得太过简单。
这话叫何朴简直不能再忍下去了。她握紧刀柄,不再顾及众人颜面,直言不讳道:
“但是你们还可以……”
话没说完,对方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冷笑打断:
“你以为没有人想偷偷溜出村子报官?”
“那为何……”
“瞧你这样,竟然还是个捕快?” 那人见何朴想不明白,没好气解释道:“你好好想一想,怎么就能恰好每一回有人来查案,高老二几个都能提前收到风声?”
她说着这话,斜眼冷冷环视一圈,围观村民里有几人慌张将脸别了过去。
“这……”
何朴还在恍惚,中年人接过话来:
“况且就算高老二几个被抓起来定了罪,等回头她们被放出来,就来找我们报复,那该咋办?这帮人可是真害过人的!”
中年人顿了顿,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反正苦的也是那些倒楣的赶路人,只要被宰的不是自己,忍就忍了吧。
“哼,”那冷笑着的村民忽然话锋一转,“只有金如意那家伙忍不下去,好几次出头同高老二呛声,最后却是她老娘遭了难……”
“此话怎讲?”照水惊道。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
“她金如意既然出了头,就该知道会招人记恨。可她却没想过,就是因为她太心软,几次三番替高老二收拾了烂摊子,高老二受了她的气,却又要仰仗她的医术,动不了她,那就只能找她身边人撒气。”
她说到这,忽然停了一息,脸上浮出一丝何朴看不明白的情绪:
“那一回高老二想暗中害她老娘瘸腿,金如意虽然发现得及时,但她老娘受了惊吓,从此心里郁郁寡欢,没过两年便……走了。”
她转向何朴,两道眉毛犀利似箭,“年轻人,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们,可我倒要问问你,一时逞强出头,难道就比命还重要?金如意出了头,自己是痛快了,不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还连累她亲老娘丧了命!”
“这……你……我……”
何朴彻底说不出话了,面色一刹苍白如纸,攥紧刀柄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