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38、0.01秒的裂痕

　　公寓客厅，度留真站在玄关换鞋，乔非意攥着分红协议的手在发抖。发箍上的百合胸针硌得颅骨生疼，她盯着度留真西装上若隐若现的褶皱，那是上周陪母亲吃饭时，被乔母的皮包蹭出来的，度留真没在意，自己却偷偷用蒸汽熨斗熨了三回。
　　“你早就知道我翻你东西、给我妈资产证明？”乔非意开口时，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从什么时候开始算我的？”
　　度留真垂着的手轻轻抖了下，金属袖扣磕在鞋柜上，发出极轻的脆响：“乔非意，你明知道我最讨厌……”
　　“讨厌别人算计你？”乔非意突然笑出声，“可你不也在算吗？算我能承受多少试探，算这段感情的‘误差允许范围’……”
　　度留真猛地转身，西装革履的褶皱里藏着疲惫：“我从没算过你。”她喉间滚动，“你是……”是我唯一没列参数的变量。后半句哽在喉头，被乔非意的笑声碾碎。
　　“别装了。”乔非意逼近半步，胸针的金属刺进皮肤，“当年你不愿意解的理科命题，不是不会，是没耐心、没兴趣。对我，不也一样？”
　　度留真瞳孔骤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乔非意看见她后槽牙绷紧的弧度，像极了实验室里被强压的数据曲线，原来精准如她，失控时连表情都带着裂痕。
　　“你以为我没察觉？”乔非意把协议拍在茶几上，分红条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给的‘包容空间’，不过是让我在你的规则里打转。度留真，你连分手都要精准到‘误差≤0.01秒’吗？”
　　“我没想过分手。”度留真的声音低得像自语，伸手想碰乔非意的发箍，却被躲开。乔非意后退时撞翻了茶几上的玻璃罐，白色糖霜洒在协议上，把“包容空间”四个字糊成惨白的痂。
　　“你当然不想分手，”乔非意弯腰捡起颗糖，塞进嘴里，甜得发苦，“你要的是永远精准的‘伴侣参数’，是能放进你机械臂程序里的人。可我不是零件，度留真，我会痛、会变、会……”会在你计算好的误差里，把真心碾成齑粉。
　　度留真攥住她手腕：“你明知道，我给你的是‘误差允许范围∞’。”浅榛色眼底翻涌着乔非意看不懂的情绪，像实验室过载警报，“我以为……”以为你懂这是我能给的全部。
　　乔非意仰头笑，眼泪却顺着发箍往下掉：“你以为的‘全部’，不过是你规则里的边角料。度留真，你连说‘喜欢’都要像调试程序——”
　　度留真盯着她，浅榛色眼睛里水光闪动，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I love you.”
　　这句英文像失控的机械臂，把所有尖锐的话碾成齑粉。乔非意瞳孔地震，度留真垂着的手在发抖，尾音隐在寂静里。这不是调试程序，是她剖开校准千万次的心脏，把最滚烫的部分摊开在她面前。
　　度留真忽然低下头，发丝滑落的弧度里，眼尾那颗浅痣短暂闪过后又被遮住，她用指节勾起乔非意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吻。动作轻得像中世纪骑士行礼，却重得让乔非意膝盖发软。这是西方正式场合的礼仪，是初遇时该有的郑重，却成了离别的句点。
　　时间像被按了回溯键，乔非意看见跨学院交流会期间的自己，站在机械系展台前问“机械臂能算出人心误差吗”，那时度留真没回答的话，此刻在唇畔成了诀别。
　　乔非意浑身发抖，后槽牙发酸：“你明明能更狠，像删代码删掉我，为什么说这个……”
　　度留真松开手，转身衣角拂过糖霜时，地毯上多了点深渍：“因为我爱你，不是程序。”
　　乔非意看着自己手背，想起三年来度留真为她改的睡衣纽扣、调的西装领口、设计的机械零件手链……原来精准的人爱起人来，连误差都是盛大的浪漫。可母亲的话像毒刺扎在喉头，乔家的“地位”与度留真的“真心”，她早就在计算里选了前者。
　　“度留真，”乔非意声音像冰碴，“你连爱都要精准到‘符合预期’，不觉得可笑吗？”
　　度留真背影猛地僵住，亚麻棕灰的发梢在玄关投下细长的影。乔非意知道话说重了，可开弓没回头箭，要让度留真痛，让感情彻底死去，像度留真用精准碾碎她真心时，她也该这么做。
　　玄关的门咔嗒关上，度留真气息彻底消失。乔非意瘫在地上，发箍上百合胸针滚到茶几底，和度留真落下的袖扣相对无言。她摸出手机，删和度留真聊天框时，看见草稿箱上周未发消息：“留真，荷兰百合开了，像你设计的机械臂关节，精准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