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叫我兔子就好

7、初雪（一）

　　成晨近日除了写稿，还格外执着于给朽木雕花，每天盯着秦思娴默单词。秦思娴默完词语和释义还不算，还得用单词组句才行。
　　连音标都记不全乎的朽木抗议道：“感觉这些续写用不大上。”
　　“主要是为了练你语感。这样完形填空容易选对。”成晨哄她道，“每天默上一单元，我就给你校服上画你最喜欢的阿狸好不好？”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们都热衷于在校服背后画画。从皮卡丘到疯狂动物城里的朱迪尼克，学生们用不同的图案打扮着灰扑扑的校服。连教导主任都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
　　前不久冯雨晨在校服后画了《大鱼海棠》里的椿，秦思娴看后羡慕了很久。可惜自己手残，画个圆都得上圆规，只能拿张阿狸的贴纸贴在后面，权当是画了。
　　听到成晨的话，秦思娴两眼放光：“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成晨笑得清浅，颊边现出个小小酒窝。
　　看起来跟阿狸一样可爱。
　　秦思娴刚起了这个念头，见成晨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忙低下头继续默写。
　　attractive，吸引人的。Attractive 成晨。
　　什么乱七八糟的句式。秦思娴慌忙划掉。

　　背后的王凯也刚好在练口语。虽说英语要求听说读写，但作为不要求考试的部分，读从来是被排除在外。按部就班学了十一年的王凯口语糟的要命，没有一个重音落在对出。
　　连默错了三个单词的秦思娴揉了揉可怜的耳朵。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他放在桌上的笔袋。
　　王凯大声抱怨道：“好脏，又得买新的了。”
　　秦思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来了。
　　许是背烦了单词，秦思娴心头陡得升起股火气。她回身抓起笔袋，精准的丢到了教室前面的垃圾桶里：“既然这样，我帮你处理了。”
　　王凯呆滞。秦思娴又把手里拿着的单词默写本拍在了他手上：“你手也脏了，要不要帮你剁了？”
　　王凯勃然变色，起身想要揪起秦思娴的衣领。成晨反扭住他的胳膊。王凯顿时疼得“嗷”了一声。
　　成晨笑着称赞道：“思娴，干得好。”
　　他鼓励道：“下次，用笔袋塞住他的嘴。反正也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
　　秦思娴看向成晨。少年清瘦却有力，将王凯牢牢制住，他笑得极为张扬：“想要动手的话，我陪你练练怎么样？”

　　练当然没练成。一向喜欢呼呼喝喝的王凯居然是只纸老虎，很快软下声来求饶。秦思娴这几日彻底清静了。
　　铁粉从盐酸中置换出氢气，卷子在困倦中置换出时间。好像不过写了半本《五三》，秋风已将楼下的银杏染成了金黄。
　　和往常一样喂好平安，秦思娴挑挑拣拣，拾起片最漂亮的夹在了语文书里。
　　成晨递回对好的生物卷子。秦思娴接过，里头飘出了片鲜红的枫叶。
　　“看着挺好看的，想着做书签正好，就给你带来了。”成晨笑笑。
　　秦思娴谢了声，将它和银杏叶夹在了一处。
　　留下了艳丽的树叶，就好像能将短暂秋天留住，这样，选考成绩就不会出来了。
　　秦思娴心想道，用笔又画去了一个日期。

　　十一月份的第一个周一，恰逢立冬。
　　食堂特意做的饺子根本没人有心思去尝。各班班长都守着办公室的电脑，一次次刷新。
　　“出来了，成绩出来了！”王凯嚷嚷着跑进教室，“李老师说，我们分组去查。”
　　沈思思刚要冲出门，就瞥见第四组的秦思娴。
　　“思娴，你把准考证号写下来，我给你先查！”沈思思隔空喊道。
　　秦思娴索性将准考证团成一团，成晨接过，扔给了沈思思。沈思思接住。
　　冯雨晨咬了咬下唇，想要说句什么，沈思思已经蹿了出去。她装成不以为意的样子，把已经团起来的准考证重新展开。褶皱在雪白的纸上分外显眼。
　　秦思娴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沈思思最近和秦思娴走得稍微近了些，但两人还没好到能帮忙互相查分的地步。沈思思的想法她也明白，希望出分时能有个垫底的。
　　横竖已经考砸了，分数被不被人知道也不是那么要紧。
　　但秦思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万一，万一她记错了答案，蒙的时候写对了，其中一门赋分能上个82呢？
　　她无比虔诚的祈求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能出现。
　　沈思思送回来的准考证上连续写了三个66，外加一个102。大概是因为差得太过于平均，沈思思连科目都懒得标上了。
　　“我就一门得了91，另外两门也才85。英语勉强上个120，看起来下回还得重新考三门了。”沈思思有些雀跃的抱怨道。这个成绩对她来说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秦思娴麻木收起准考证。按礼节，她应该一脸羡慕崇拜的看向沈思思，然后说上句：“你要能分我几分就好了。”但秦思娴现在实在没有客套的心情：“麻烦你了。”
　　“这有啥，都是一个宿舍的。”沈思思炫耀没成功，悻悻道。她瞥了眼秦思娴。冯雨晨刚好去查分了，只留下个空座位。
　　“我考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她努了努嘴。

　　沈思思难得估计错误。可能是举报事件闹太大，冯雨晨总分居然只比秦思娴高了20分。
　　“班上有些人啊，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砸了也正常。”李老师边给考得不错的学生发自愿弃考承诺书，边随口说道。
　　阴阳怪气，就好像从前夸冯雨晨天赋卓绝的从来不是他。
　　好成绩是世界上最好的滤镜，有了它，跳脱成了开朗大方，沉默成了沉稳内秀。一个个在中性词范畴的性格，在滤镜下全变成了褒义词。
　　被强行抢走滤镜的冯雨晨狼狈不堪，像极了高一时第一次考砸的秦思娴。她垂下头。笔盖从笔杆滑落，掉落在地上滴溜溜打转。这是她被击碎的骄傲。
　　秦思娴捡起笔盖轻轻放在了冯雨晨桌上。
　　“谢谢。”秦思娴听到了冯雨晨带着哽咽的声音。

　　寝室里的熬夜大军又加上了个冯雨晨。且她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恨不能熬穿通宵。
　　“我感觉她这样下去不行。”秦思娴跟成晨道，“按我从前的经验，一旦在意自己够不够努力，就说明离做学渣不远了。努力大多是做给自己看的，就图个心理安慰。”
　　成晨一向是个很耐心的倾听者：“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记得好像你地方有张天河六十周年校庆节目报名表？是不是今天下午第一节课前要交上去了？”
　　“是。李老师说让我去诗朗诵。”
　　校庆是在圣诞节，要持续整整一天，学校还特意请了区电视台来现场直播，每班都得出节目。高一高二大部分是费时的小品或者舞蹈，到了高三，节目就敷衍多了，听说隔壁班就派了个艺术生上去唱个歌。
　　“刚好我也懒得去，让她去也行。”成晨翻出报名表，“只是，思娴，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示意别人把你赶出宿舍的。”
　　“我一直记得。”秦思娴接过表格，“我只是不希望她会成为第二个我。”
　　虽说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性子，但秦思娴一直觉得，跌入泥泞的有自己这个倒霉蛋就够了，多了，貌似有些不利于世界和平。
　　“等她回到原来位置，我绝对绝对会报复回去的！”秦思娴信誓旦旦。
　　“好啊，到时候记得喊我一起。”成晨笑笑。

　　近日有高三生因为睡眠时间过短，在周一升起仪式时当众晕倒。学校下了严令，午休期间，所有高三学生必须回寝室，且不许带书包和任何学习资料。
　　拿着报名表的秦思娴被宿舍阿姨拦在门外：“纸张不得入内。”
　　秦思娴争辩：“阿姨，这是空的，上面没写跟学习有关的。”
　　“我知道。”阿姨铁面无私，“前不久也有人带白纸进去，结果不知什么时候还揣了支笔，在纸上默公式和单词，闹得全寝室都睡不安稳。她舍友告诉了班主任，连累我们也被领导说了顿。”
　　这又是哪路学神？秦思娴郁卒。
　　问题秦思娴如果当众递给冯雨晨报名表，李老师知道了连成晨也落不得好。
　　秦思娴还想再和阿姨磨一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思娴，不用了。”
　　冯雨晨将保温杯放到了桌上：“阿姨，上回问您借的，我已经洗过了。”
　　她拿起秦思娴手上的报名表交给了阿姨：“麻烦您给保管下，等午休结束，我们再来拿。”
　　“这才对嘛。”阿姨松开了秦思娴的手腕。
　　被冯雨晨拉回寝室的秦思娴小声道：“表格很多内容，从节目立意到道具准备，晚点来不及写的。”
　　“思娴你明知道的，演了也不会有人看的。”冯雨晨慢下了脚步，看向秦思娴。
　　秦思娴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眼睛下是两团淡淡的青色，脸上满是疲倦。
　　“演得是什么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演。有些人随便上去讲两句话，说是相声，下面照样鼓着掌捧场；而我就算把上学期参加市里三独比赛拿头名的《霓裳羽衣》再跳一遍，也没人会多瞟一眼。”冯雨晨自嘲一笑。
　　秦思娴默然。
　　她知道，但她想试试看。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眼前曾经骄傲到有些嚣张的女孩格外关切。或许是她有着和林萱有那么几分相似，也或许是看不惯班上人捧高踩低的样子。
　　星星就应该挂在天上，而不该落入凡间散成萤火，黯淡无光。
　　冯雨晨突然抱住了秦思娴，很用力很用力：“思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的主场不该在什么校庆舞台，而是在明年六月的高考。我们都会考出理想的成绩，上自己喜欢的学校……”
　　她肩头耸动着。秦思娴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她的背。
　　“嗯，我们都会的。”秦思娴轻声道。安慰冯雨晨，也安慰自己。
　　可是啊，冯雨晨，分数线太高，我达不到；南京太远，我去不了。人定胜天只是传说，生活不是小说，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人的意志改变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