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心动》白小包

1、油污和白裙

　　初夏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汽车尾气和隔壁小吃摊炸里脊的香味。林知许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三本书，走在大学后街这条新旧交织的路上，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热风掀得轻轻晃动。

　　她的自行车就停在前面不远的梧桐树下，车筐里还放着早上没喝完的半瓶柠檬水。再过半小时有节现当代文学课，教授点名很严，林知许加快了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凹凸的书名。

　　就在她弯腰去解自行车锁时，链条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啦”响。林知许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原本紧扣的链条脱落在齿轮外侧，像条断了筋骨的蛇。她试着用手去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被链条上残留的油污蹭黑了一小块。

　　“麻烦了。”她小声嘀咕，把书放在路边的台阶上，蹲下身仔细研究。车是来新校区后找毕业的学姐捡漏的，不知道被转了几手的老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不过只花了50块钱，能当个目前代步的工具就可以了，不过只可链条脱落还是头一回。林知许用纸巾裹着手指去勾链条，刚要挂上齿轮，链条却滑开，带着更多油污溅在她的裙摆上——一小片灰黑色，像落在雪地上的墨渍。

　　她有点慌了，纸巾擦不掉布料上的油污，手指反而更脏。周围偶尔有学生经过，脚步匆匆，没人停下来。热风卷着梧桐叶的影子在她脚边晃动，林悦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手和弄脏的裙子，鼻尖有点发烫。

　　“喂，你这么跟它较劲，它能自己把自己装回去？”

　　一个女声突然在头顶响起，不算温柔，带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林知许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阳光正好从对方身后照过来，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站在面前的人很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工装，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上面沾着几块深浅不一的油污，甚至耳后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灰。她留着利索的头发，后面扎着一个可爱的小揪揪，还有些短发因长度不够轻轻的垂下，前面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点说不清的锐气。最显眼的是她手里拿着一把银色扳手，金属边缘在阳光下闪了下。

　　林知许一时没说出话，只是下意识地把沾了油污的手往后藏了藏。

　　对方却像没看见她的局促，径直走过来，弯腰看了眼自行车的链条。“新手？”她问，声音里带点笑意，视线扫过林知许裙摆上的油污时，停顿了半秒。

　　“我……”林知许想说不是新手，这辆老车买来还没几天，已经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小声说，“它突然掉了。”

　　“嗯，老车都这样，齿轮磨松了。”她应着，已经蹲下身，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明显的白痕。她没用纸巾，直接伸出带着油污的手，指尖灵活地捏住链条，另一只手转动脚踏板。林知许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不算难闻，甚至有点……特别。

　　她的动作很快，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在金属链条上翻飞时有种奇异的利落感。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能看到她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和那点没擦干净的灰形成小小的阴影。林悦忽然想起图书馆里看过的机械原理图，那些复杂的齿轮结构，此刻在这个人手里，好像变成了最简单的拼图。

　　“好了。”不过半分钟，她直起身，拍了拍手，掌心的油污蹭在工装上，没留下什么痕迹。她踢了踢自行车后轮，“试试。”

　　林知许迟疑地推了下车，车轮顺畅地转起来，链条安安稳稳地嵌在齿轮里，刚才那刺耳的声音消失了。她惊喜地抬头：“谢谢你！真的修好了！”

　　“小事。”她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林知许还捏着纸巾的脏手，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深蓝色的布，递过来。“这个，比纸巾管用。”

　　林知许接过来，发现是块洗得很干净的绒布，边缘有点磨损，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机油味。“谢谢……”她想说不知道怎么还，抬头却看见对方已经转身往街对面走，背影挺直，工装的后襟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喂！”林知许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梢挑了下：“还有事？”

　　“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林悦的心跳有点快，手指攥着那块绒布，布料柔软，“还有，这块布……”

　　“夏野。夏天的夏，野性的野”她报上名字，声音很干脆，“布不用还了，我那儿多的是。”说完，她冲林知许举了举手里的扳手，算是道别，转身走进了街对面那家挂着“速修”招牌的铺子——林知许才注意到，那是家修车铺，门口堆着几个轮胎，墙上挂着各种型号的扳手和螺丝刀，门口的旧木桌上，还放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

　　夏野，林知许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个名字和她人一样，有着野性的生命力，一种和自己不同的感觉。

　　夏野的身影消失在铺子门后时，林知许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绒布，又看了看自己干净了不少的手指，以及裙摆上那片依然显眼的油污。

　　她骑上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很顺畅。路过那家修车铺时，她忍不住往里面瞥了一眼，正好看见夏野正弯腰对着一辆摩托车的发动机，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去，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她手里的扳手“叮”地碰到某个零件，声音清脆。

　　林知许猛地收回目光，脚下蹬得快了些，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子，那片油污还在，但不知怎么的，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过了。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机油味，混着图书馆书本的油墨香，在她身后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