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香》橘色枕头

10、他说，他爱她。

　　话音未落，池无厌缓缓起身，朝掌门一拜，昂声开口：“掌门，此事不容小觑，如今仙妖两族联盟，人为破坏定是出了内鬼！”

　　众长老眼神纷纷有意无意投向刚踏入殿中的云起，妖族前脚刚离开，仙门结界就出了事。殿内一时肃杀气氛凝重。

　　池眠立于云起身侧，手指紧攥，内心却异常平静如水，她用眼神轻扫过一众长老，最后落在居于高位的池林身上。

　　她向前一步，左手点住心口又高高举起。

　　池无厌一惊：“眠眠！不要……”

　　未待他说完，池眠脚下已出现金色星阵。

　　“今日我以连心咒起誓：若云起与此案有关，我愿受烈火焚身之刑！”

　　星芒渐灭，大殿上惟余少女郑重的回音。

　　“云起，”池眠偏过头轻声说：“无论风雨，我愿和你共同面对。”

　　云起微微点头，出手将她护在身后。他一直知道，嫁与妖族让她平白受了不少冷眼。

　　妖族已远离中心多年，却仍被仙门忌惮，无非是妖族因体质原因修炼远超仙族，他入赘已是将妖族脸面放在地上，现在仙门更是要将妖族踩到土里。

　　云起朝池林一拜，做足礼数，迎着众长老不善的视线，镇定开口：“掌门，妖族有一秘法，可使修为暴涨。”

　　池林神色凝重端于高位。

　　于云起，他是喜欢且看好的，和池眠一样没什么坏心思，等百年圆寂，他也愿意将仙门留给女儿女婿，哪怕他是个妖族。

　　视线缓缓移动看向池无厌，于他，池林扪心自问，他有亏欠。可这亏欠在女儿面前又显得微不足道。秘境一事，到底是他于情吃醋而为，还是早就包藏祸心，皆未可知。

　　大殿一时静谧无声，池林又将视线移回仍在殿中弯腰作揖的云起，沉声开口：“是何秘法？”

　　云起起身，右手中多了个罗盘，“以婚约为契，我可将全部修为转于少主。”

　　池林眼神动了动，“那你待如何？”

　　云起不卑不亢，“回掌门，此法仅对我一人生效，不会影响少主一分。修为转出后，我会成为无法修炼的废人，仅维持正常的生命体征。若怕少主受伤，我愿以妖族全族立誓。”

　　此语一出，满坐皆惊！

　　完全是个损己利人的法子！

　　就连池眠听后，也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轻轻摇头。

　　修为何等珍贵，云起又是何等自傲。

　　云起继续道：“我愿以此法永生永世辅佐少主！只愿仙门不再低看我妖族一分！”

　　池眠眉头紧皱，摇头，向他递去不赞成的视线。

　　“好。”池林大手一挥，从高坐上站起。妖族不易有子嗣，云起又是妖族这一代唯一的天骄。

　　“仙妖联盟岌岌可危，若真如你所说修为尽数转移，我便传信于仙门其他宗族，共同见证。此后，你便是我仙门唯一帝君！”

　　众长老神情激动，若真如这云起所言，日后他是个废人，给个低等帝师身份便已足够，帝君在仙门中仅是掌门一人之下！

　　“掌门三思啊！”

　　池林摇摇头，轻摆手，止住众人之口。

　　他走下台阶，漫步至云起二人身侧，“云起这孩子是性情中人，我很喜欢。今日是你们有色待人。帝君之位，云起承得起。”

　　“父亲！”池眠已是眼中带泪，她看向云起又看向池林，正欲开口。

　　“好了，休要再说。”池林一手按在她肩膀上，掌心微微用力，池眠只觉肩上有千斤重，却不及她心中万般痛。

　　池无厌隐在殿侧，眼神晦暗不明，云起这一计倒是摆了他一道。

　　殿中，云起抬头对上池林的视线，轻声开口：“掌门，毕竟是我族秘法，可否清退众人？”

　　“那是自然。”池林摆摆手，众人虽是不愿也只能作罢离开。

　　殿内仅剩四人。

　　云起定定望向池无厌。

　　“掌门，可否让师兄回避？”

　　池林闻声回头，扫了池无厌一眼，“你也出去吧。”

　　池无厌默默作揖，道了声：“是，掌门。”

　　他缓步走出殿外，心中的愤怒几欲凝成实质绷在脸上。

　　云起，你且等着。

　　殿内唯余三人。池眠忍不住放声痛哭。

　　云起轻轻将她搂在怀中，“眠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寿命一事上，你我婚约掌门便已为我们二人结缘定咒，你活着，我便活着。”

　　池眠一愣，连哭都忘了，抬眼看向他，“这是何时的事？”又看向池林，满是不可置信，大喊一声：“爹！”

　　池林尴尬地搓搓手，“眠眠，爹、爹这不也是防患于未然……”

　　池眠猛地扑向云起怀中，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只一遍遍反复叫着他的名字，“云起……云起……”

　　她的云起是何等好。

　　云起也紧紧回抱住怀中人，头深深靠在她肩上，眼神满是眷恋，细声安慰道：“我在的，眠眠不哭。”

　　池林怔在原地，怎还显得他是个恶人了。

　　他清“咳”一身，分开二人。

　　“我去传信于仙门他族，”池林看向云起，“你且开始吧。”

　　“嗯。”云起应下，封住自身几道大穴，逼出一滴心头血。

　　以罗盘为契，以心头血为引，云起抬手点于池眠眉心。

　　剥夺修为疼痛异常，不亚于全身经脉尽断重铸。云起猛地偏头吐出口血，手却未离开她眉心分毫。

　　“云起！”池眠从未有哪一刻如今天这般无助，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唇色一点点褪去。

　　云起深呼吸几下，对上她的泪眼，“别担心，若此时停便是功亏一篑。眠眠，相信我。”

　　殿内只余云起时有时无的痛呼，到后面，他连痛都喊不出声，嘴边血流了一口又一口，呼吸也聊断于无。

　　池眠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泪却总是模糊她的视线。她被眉心不断涌入的力量困在原地，想大声喊出句“云起不要”都是种奢望。

　　视线的最后，她只看到云起又喷出一口血，身体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向地面。

　　池眠一阵耳鸣，她想动，想扶他起来，想亲亲他，想说尽她一切的不愿和心疼。

　　她看见云起嘴巴动了动，听不清，只能尽力辨认口型。

　　却像是忽然开了禁制，声音一下子浮在她耳边。

　　他说，他爱她。

　　“眠眠，我爱你胜过生命。”

　　池眠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眼泪不知道流了多久，昏了过去。

　　-

　　再醒过来，池眠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爹，池林。

　　“眠眠醒啦？”池林忙端上水送到她嘴边。

　　池眠喝了一口，嗓子仍是嘶痛得厉害，声音哑哑的，“爹，云起怎么样了？”

　　池林接了杯子，又去倒了杯水递给她，顺便坐在她床边，“云起没事，在偏殿休养，无厌在照看他。人还在昏迷，身体已叫医师查过并无大碍。”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他的修为确实如他所言没了，现下只是废人。”

　　“眠眠，你会是整个仙门的未来。”

　　“未来，你会坐稳掌门之位，带着仙门走上高峰。仙妖两族，会在你手下，迎来不一样的结局。”

　　池眠安静点点头，眼泪仿佛在那时哭干。她双手握紧杯子，耳边是池林对于未来的侃侃而谈。她知道的，爹已经为她让步了太多。

　　她不能怪他。

　　可是她的云起，又有谁来心疼他？

　　池林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渐渐收了声，摸摸她的头，“眠眠，爹对不起你。”

　　池眠抬头。

　　“他是妖族，爹也是无奈之举。”

　　“爹已经传书于仙门他族，云起从此是我族帝君。”

　　池眠静静听着，她不想哭的，可一提到云起，眼中又蓄满泪水。她要去找云起，现在就要。

　　哪怕他在昏迷，她也要陪着他，永远陪在他身边。

　　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口水，池眠翻起杯子下床，对上池林的视线，轻点了下头，“爹，我要去看云起。”

　　池林忙给她让位子，连声答应。她还肯叫爹，便是不怪他。

　　给女儿顺手披上披风，池林见她风风火火地向偏殿飞去。

　　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思索：这件事会不会也是池无厌所做呢。

　　-

　　偏殿。

　　池无厌正坐在桌边饮茶。

　　床上是了无生气的云起。

　　他恶狠狠的盯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他与池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池眠今年十九岁，他们便在一起十九年。

　　云起不过来了三个月，他们二人何时在他眼皮子下勾搭到一起的。

　　池眠单纯，定是云起卑鄙无耻勾引了她。她年岁还小，又没离开过宗门，被吸引也是正常。

　　若是她爱的是云起这张脸，池无厌瞥向茶水倒映出的他的脸，他也不差。

　　偏偏为何是云起？他在心底反复问着自己，嫉妒像毒蛇般盘踞，缠着他的理智与感情。

　　眠眠，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明明你的一切，哥哥都知晓。

　　门外传来脚步声，杂乱无章，是池眠。

　　池无厌顿时换了一副脸面，慢悠悠走向床侧，正好在池眠推开门的一瞬间，坐在云起床沿。

　　“哥，云起怎么样了？”池眠声音轻的几乎是呢喃，眼中满是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