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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见家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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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的门突然被撞开,程瑶瑶脸颊泛红地冲出来,发梢还沾着一点面粉。杨成功追在后面,围裙歪歪斜斜地挂着,手里捧着个造型滑稽的泡芙塔。
“零零,你快尝尝这个——”程瑶瑶刹住脚步,终于注意到桌前凝滞的气氛,“啊,你们……”
杨成功差点撞上她后背,泡芙塔危险地晃了晃。吕珐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想护住凌小芊,又在半空停住手,慢慢坐了回去。
“我们谈完了。”凌小芊站起身,顺手接过那个摇摇欲坠的甜点。泡芙顶上用巧克力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一看就是程瑶瑶的手笔。
吕珐也跟着起身,冲杨成功点点头:“新品研发得不错。”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程瑶瑶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拽住杨成功的手臂:“我们再去试试那个抹茶配方!”没等回应就拖着人往回走,留下两个泡芙滚落在柜台边缘。
凌小芊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时发现吕珐已经站在电梯口,背对着她。
“吕珐!”她最后一次叫他。
吕珐回头,电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有那么一瞬间,凌小芊觉得他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绿发少年。
“染黑发挺好看的。”她说。
电梯门缓缓关闭,吞没了吕珐微微睁大的眼睛。凌小芊低头咬了一口泡芙,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
柜台后,程瑶瑶正踮着脚往杨成功脸上抹巧克力,笑声填满了整个甜品店。凌小芊想,有些故事就该停在这里——像一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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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上午,凌小芊准时赴约,地点是新乐广场二层新华书店。文济提出去接她,凌小芊想也没想就婉拒了。闵秀慧还埋怨她回复得太快,人家这是有好感才愿意接送,何况免费的车干嘛不坐,还得自己吹一路冷风走去公交站。凌小芊没反驳,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或许,内心深处,她仍视他为领导,熟悉的陌生人,而非朋友。
上午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凌小芊裹紧围巾走进新乐广场时,鼻尖已经冻得发红。乘扶梯上到二层,远远就看见文济站在新华书店门口,正低头看着表。
“你来了!”他迎上来时,凌小芊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大衣,袖口熨得笔直,“我找了个好位置。”
跟着他穿过书架区,凌小芊才发现所谓“手工体验”是在书店角落的开放式奶茶店。塑料桌椅紧挨着畅销书展台,隔壁就是儿童绘本区的喧闹声。而在他选定的好位置,桌上放着个无纺布袋子,上面印着单位logo。
文济从袋子里取出包装精美的立体拼图,烫金的“岳阳楼”三个字在灯光下晃眼。他推过奶茶单子:“你点吧,我不喝这些。”
凌小芊要了杯最便宜的珍珠奶茶,看着文济仔细地把小票折好塞进钱包。他拆包装的动作很熟练,激光切割的木板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我很喜欢,‘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管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总能心怀天下……”他一边拆包装,一边展示自己博闻强识。
凌小芊静静听着,不时吸口奶茶,脑海中浮现起他朋友圈背景图,上写着: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他终于拆好了,把一片片木板摊在桌子上,拿出手机:“我之前刷到过视频教程,这种建筑类拼图要先搭地基……等我再搜搜哈……”
“直接拼吧,这不是有说明书嘛。”凌小芊抽出被压皱的图纸,指尖划过分解步骤。她从未拼过立体模型,但图纸上的三维示意图意外地清晰。文济却还是固执地翻手机找视频,她抬头看了看,便自顾自对着说明书拼起来了。他视频还没找到,她已经将檐角构件按编号排成了扇形。
拼到第三层时,文济的袖扣卡在了飞檐斗拱间。他急着抽手,木板哗啦散开半边。“这种廉价木料就是不行。”他皱眉去抓摇晃的拼图,手指蹭过凌小芊的手背——她正稳稳扶住即将倒塌的楼阁,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榫卯要对准角度。”她捏着微型立柱轻轻旋转,咔嗒一声严丝合缝。
文济鼻尖渗出细汗,反复比对手机里暂停的视频:“网上说这里要用胶水……”
临近中午,顶层的十字脊怎么也拼不上去。文济突然把拼图往桌上一按,木板零件蹦起来砸到奶茶杯。
“浪费时间!”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后颈已经泛红,说着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凌小芊看着摇摇欲坠的楼阁模型,忽然伸手护住:“别扔,我带回去吧,就当留个纪念了。”
这是她第一次玩立体拼图,觉得挺有意思的,虽然最终也没能成型,而且十字脊还被文济摔倒了一角,但她还是想留着。与人无关,这是她的拼图处女作,她对无生命的物什投入的感情仿佛大于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比如,那个早已弃置不用的熊猫吃笋钥匙扣,一直抽屉最深处沉睡着。
但文济似乎误会了……
回家路上他热情洋溢的,还说以后要一起做更多值得纪念的事。凌小芊坐在副驾上,保持微笑,没肯定也没否定,由他在那儿畅想美好未来。
他握着方向盘,嘴角始终挂着笑意:“下次我们可以去陶艺馆做对马克杯,”他转头看了眼凌小芊,“纪念日总得留些实物,对吧?”
凌小芊望着窗外飞驰的枯树枝,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车内暖气烘得人发闷,她悄悄将车窗降下一线,冷风钻进来,带走他的话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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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飘着红烧鱼的酱香。
文济拎着从后备箱拿出来的两盒精品水果和一套茶具进门时,闵秀慧在围裙上擦着手迎出来:“哎哟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凌贯华系着藏蓝色围裙从厨房探头:“小文一会儿尝尝最我拿手的红烧鱼!”
茶几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沙发床也恢复了沙发原本的模样,一尘不染。但红烧鱼、黑椒牛柳和三四样时令小炒摆上来。还是略显拥挤。
闵秀慧歉意地笑笑:“我家房子不大,你别介意哦!”
文济摆摆手,十分有教养地为凌贯华斟满酒:“我觉得这样蛮温馨的,一家人其乐融融。”
文济夹了块牛柳,对闵秀慧笑道:“阿姨怎么知道我爱吃牛肉?”
闵秀慧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小芊特意提醒的。”凌小芊低头扒饭,想起上周母亲追问文济喜好的场景。
“小芊最近在局里表现不错,”文济突然转向凌贯华,语气像领导做季度总结,“跟班学习结束要是能留用,我可以帮她把关系调过来。”他夹了块鱼腹肉放到凌小芊碗里,“机关舞台高,环境也比下属单位好,工作也体面,适合女孩子。”
凌贯华连连点头,跟文济碰了碰杯:“能认识小文你,是我们小芊有福气!”
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刺耳,凌小芊盯着鱼肉上颤动的酱汁,想起和杜子谦探讨歌词时他说的那句“你的词真有灵气”。
饭后闵秀慧拉着文济看家庭相册,凌小芊独自在厨房刷碗。
还没忙活完,凌贯华就过来,小声吩咐她切点水果:“把皮削了,切成小块,再插上牙签,”凌小芊无奈地撇撇嘴,他又道,“在人家面前留个贤惠的好印象,小文那样的,就想找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我闺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他最佳伴侣!”
等父亲出去,凌小芊自言自语嘀咕着:“那他不应该找老婆,应该去请家政阿姨!”
她端着果盘出来时,发现文济正站在她书架前,手里拿着那张为杜子谦改的歌词手稿。
“没想到你还对这个感兴趣,”他笑着把纸放回原处,转头对闵秀慧说,“现在年轻人有点业余爱好挺好。”
闵秀慧立刻接话:“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小芊以前还……”
“不影响工作就行,”文济温和地打断,指尖在书桌上敲了敲,“不过成家后,这些小事自然就得放下了。”他说话时看着凌贯华,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送客时楼道灯忽明忽暗。
电梯里,文济低头整理着围巾:“你喜欢古风音乐呀?”是个疑问句,但他仿佛并不期待她的回答,“那些音乐没营养,无聊时听一下就得了,就像白乐天说的‘呕哑嘲哳难为听’,最后还得用经典曲目洗耳朵……”他终于抬头,眼神一亮:“过两天我陪你去看音乐剧吧,这些才能提升审美品位,之后和领导们聊天也能让人刮目相看,对未来晋升什么的大有裨益……”
“你是学文学的,是我见过你这个年龄段文史功底最深厚的女孩了,可不能浪费在古风音乐上,这要是好好利用一下……”
他没完没了说了一路,直到走到他车跟前。而凌小芊,一言未发,甚至连平素“嗯嗯啊啊”的附和都懒得装了。好在天色微暗,他看不清她始终沉着的脸。或者,他并不在意。
“路上慢点开。”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坐在车里,摇下窗户,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不快。
凌小芊回到家,茶几上的果盘依旧整整齐齐,连牙签都没少一根。她精心摆盘的水果,他看都没看一眼。
她在心中轻声叹息,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次,恐怕又要让父母失望了。她真的,装不下去,也勉强不了了。
“草台班子”群里,果果发来一条链接。凌小芊点开,是《花间酒》专辑的最后一首——《杏雪酿春》。
她戴上耳机,从果盘里拿起一颗去了蒂的草莓放入口中,甜美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心间。
“石磨碾碎闲人语,素绢滤尽世态凉。
杏核沉坛存远志,花影入酒作舟航。”
她微微一笑,充满了力量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