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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战后筹谋:诸司理事固基业,贤才献策拓新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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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战后筹谋:诸司理事固基业,贤才献策拓新局
晨光像淬了冷的铁,扫过乱石坡上未干的血渍。那些昨夜还泛着腥气的暗红,此刻已凝在赭色碎石间,被风卷着枯草轻轻覆盖——林霜蹲在坡下的临时诊疗点,指尖刚把最后一片捣碎的三七敷在小兵的箭伤上,就听见身后传来木轱辘的吱呀声。
是医工阿春推着药车来换班,车斗里的陶罐晃出浅响,装着熬好的止血汤。“林医令,您都守了一夜了,回医署歇会儿吧?”阿春把药碗递过来,热气裹着草药的苦香,扑在林霜沾着草屑的颊边。林霜没接,反而伸手按了按小兵腿上的夹板,指腹触到夹板边缘磨出的毛边,眉头微蹙:“把工坊剩下的软布拿来,垫在夹板里,别磨破了皮肉。”
小兵疼得咧嘴,却还强撑着笑:“谢林医令,这点伤算啥,昨日若不是您及时剜出箭簇,我这条腿早废了。”林霜没说话,只把拧干的布条缠在夹板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她抬头时,瞥见坡上有村民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蒸的粟米糕——是柳溪村的张婆,昨日她孙子摔断了腿,还是医工上门接的骨。“林医令,尝尝糕?”张婆把篮递过来,皱纹里堆着笑,“村里娘们都念着您的好,说您教的认草药的法子,昨日救了个被蛇咬的娃。”
林霜接过一块,指尖触到糕的温软,忽然想起昨夜在医署熬药时,窗棂外飘进的谷中炊烟。“张婆,您让村里的娃别往坡这边来,”她把糕掰了半块递给身边的小兵,“地上的碎箭还没清完,当心扎着脚。”张婆应着,转身时还不忘回头叮嘱:“要是缺草药,尽管去后山喊,我们帮您采!”
待药车推着小兵往医署去,林霜才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坡下的俘虏营传来木栅栏晃动的声响,她望过去,正看见李梅站在营门口,手里攥着卷泛黄的名册,指尖在“黑石寨”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俘虏营是临时搭的木栅栏,圈在乱石坡西侧的平地上。李梅身旁的军纪兵正按着名册点人,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个降兵从队列里走出,在木牌上按手印——那木牌是工造司连夜削的,一面刻着“降兵”,一面空着,待日后分派了活计再刻职司。“王三,黑石寨投石机手,”李梅念到这个名字时,抬眸扫过队列里缩着的汉子,“昨日你架机子砸伤我两名弓手,按律该罚苦役三月,若肯教工造司做投石机的法子,可减为一月。”
王三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怯意,却又藏着点侥幸:“小的……小的真会做!上次黑石寨的机子,就是小的领头修的!”李梅没立刻应,只把名册翻到后页,那里记着斥候查来的黑石寨旧事——王三原是山下铁匠,被黑石寨掳去做机子,家里还有个老娘在柳溪村。“你娘昨日来寻过你,”李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在“柳溪村”旁的批注上顿了顿,“若真心归顺,日后可去工造司当学徒,每月能回村看一次。”
王三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按手印时指腹都在抖。李梅把木牌递给他,见他手指上还沾着铁屑,忽然想起昨夜核对名册时,诸葛玥特意在页边注的“甄别降兵当分善恶,不可一概而论”。她把名册卷好,对军纪兵道:“把那些曾掳掠过村民的,单独分去开垦荒地,派两人盯着;剩下的,明日一早送去各司当帮手,让他们先熟悉谷里的规矩。”
此时的清溪谷粮仓,苏晴正踩着木梯往粮囤上爬。仓顶的天窗漏进晨光,照在她怀里的账册上,那页“分仓收支”的字迹被她描了三遍,每一笔都端端正正。“苏司库,结盟的青泥洼送来五十石粟米,刚卸在院外!”仓正老周在梯下喊,声音里带着点急,“我瞅着有几袋潮了,要不要打开晾晾?”
苏晴立刻从梯上下来,裙摆扫过梯边的粮袋,扬起细尘。她跟着老周往院外走,刚掀开最上面一袋粟米的封口,就皱起了眉——米粒边缘泛着浅黄,指尖捻起几颗,还能触到细微的潮气。“潮得不算重,”她把米粒放回袋里,转身对仓里的壮丁道,“把晒谷场的竹席铺开,每袋倒出一半来晾,正午前必须收,别让日头晒裂了米。”
老周挠了挠头:“五十石呢,壮丁就五个,怕是赶不及。”苏晴没说话,只从账册里翻出张纸条,是昨日胡多金给她的——上面记着各村壮丁的闲时排班,柳溪村今日有十个壮丁空着。“你去柳溪村找张里正,”她把纸条递给老周,指尖在“柳溪村壮丁”旁画了个圈,“就说我借人用半日,中午管他们吃粟米糕。”
老周刚跑出去,苏晴就蹲在粮袋旁,把潮米和干米分开拣。指尖划过那些略微软糯的米粒,忽然想起昨夜核账时,诸葛玥来粮仓说的话——“青泥洼虽来结盟,却素来爱耍小聪明,送粮时若有瑕疵,需及时处理,既不扫了面子,也别亏了谷里”。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在“青泥洼”下记了行字:“粟米五十石,三成微潮,已晾晒,下次需提前验粮”,笔尖顿了顿,又添上“可与青泥洼换粮种,他们的麦种耐旱”。
铸造坊的炉火在辰时已烧得通红。王胜男赤着胳膊,正把一块黑石寨的投石机铁轴塞进炉里,火星溅在她胳膊的旧疤上——那是上月淬刀时被铁水烫的,此刻在火光里泛着浅褐。“胜男大人,这铁轴的材质比我们的好!”工匠老赵凑过来,手里拿着块刚敲下来的铁屑,“您看,敲着不崩茬,要是融了掺进连弩箭簇里,肯定更利!”
王胜男没回头,只把铁钳往炉里又送了送,火舌舔着铁轴,发出“滋啦”的轻响。“昨夜拆机子时我就瞅着了,”她的声音裹着炉烟的粗粝,“黑石寨的铁里掺了河沙里的锰石,我们之前只加陨铁末,下次可以试试掺锰石。”说着,她从脚边的布袋里掏出块灰黑色的石头,是昨日从投石机底座下捡的,“老赵,你把这块锰石敲成粉,等下融铁时加进去,试试能不能淬出更硬的箭簇。”
老赵刚接过锰石,就见工造司的学徒小栓跑进来,手里举着个断了的拒马尖:“胜男大人!昨日的拒马尖,有两根被投石机砸裂了,您看要不要改改样式?”王胜男接过断尖,指尖摸着裂缝处的木纹,忽然想起胡多金今早说的“窄道的拒马若能再矮半尺,既能挡骑兵,又能让弓手从上面射”。她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石板上画了个新的拒马图样,尖木斜着往外伸,底部加了两根横木固定:“按这个样式做,中午前先做十架,送到乱石坡补防线——周虎虽跑了,保不齐还会回来。”
训练场的尘土在巳时扬起。陈寒握着长矛,正给新招募的二十个新兵纠正姿势,他的靴底碾过地上的木靶,把那些歪歪扭扭的矛痕压在尘里。“出矛要快,直刺咽喉,”他手把手调整新兵阿武的胳膊,指腹触到少年绷紧的肌肉,“你昨日在乱石坡捡的那把断刀,若再握不稳,下次就只能去守谷口。”
阿武脸一红,赶紧把矛举得更稳。陈寒松开手,目光扫过训练场边缘——那里站着几个从俘虏营调来的降兵,正跟着老兵练劈砍,动作还生涩,却不敢有半分懈怠。“张武,”他喊过亲卫,声音沉得像训练场的土,“派两个斥候去追周虎,看他是不是回了黑石寨老巢,若有动静,立刻回报。”
张武刚要走,就见议事厅的小厮跑过来,手里拿着张竹牌:“陈将军,主公让您去议事厅,说结盟的势力都派了人来,要商议粮道互通的事。”陈寒点头,把长矛递给身边的老兵,又叮嘱了句“别让新兵偷懒”,才往议事厅走。路过医署时,他瞥见林霜正给一个降兵包扎手伤,那降兵的手被铁屑划了道口子,林霜正用草药汁轻轻涂在伤口上——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坡上,林霜为了救一个受伤的弓手,差点被投石机的石头砸到,心里不由得软了软。
议事厅的木门在午时准时敞开。胡多金坐在主位,案上摆着诸葛玥刚画好的“粮道互通图”,绢布上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标着各势力的位置:青泥洼在东,桃花寨在南,黑风岭在北。“今日叫大家来,是议三件事,”胡多金的目光扫过厅中众人,林霜的药箱还沾着草屑,王胜男的胳膊上还带着炉灰,苏晴的账册夹在臂弯里,李梅的名册攥在手里,“一是降兵安置,二是粮道互通,三是开垦荒地。”
李梅先站出来,把名册放在案上:“俘虏共一百二十八人,其中三十人曾掳掠过村民,已派去开垦西山荒地;剩下的九十七人,二十人去工造司帮工,三十人去粮仓协助晒粮,四十七人编入后备队,由军纪兵带训。”她顿了顿,指尖在名册上的“王三”二字上点了点,“黑石寨的王三懂投石机,可让他教工造司做机子,若教得好,可免其苦役。”
胡多金点头,目光转向苏晴。苏晴立刻翻开账册,指尖在“结盟势力赠粮”那页停住:“青泥洼送粟米五十石,三成微潮,已晾晒;桃花寨送麦种二十石,都是去年的新种;黑风岭送了十匹布,说是给士兵做冬衣。”她抬头时,眼里亮着光,“我跟青泥洼提了换粮种的事,他们答应下次送粮时,多带三十石耐旱麦种——玥军师说西山荒地缺水,种耐旱麦正好。”
“工造司这边,”王胜男往前半步,胳膊上的灰蹭到衣摆也不在意,“昨日拆了黑石寨的投石机,发现他们的铁轴加了锰石,我已让人融了试试,若成了,连弩箭簇能更硬;还有拒马,我改了样式,矮半尺,既能挡骑兵,又不挡弓手射箭,今日中午就能做好十架。”
林霜这时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刚熬完药的沙哑:“医署在俘虏营设了诊疗点,每日派医工去换药;另外,柳溪村的村民想学针灸,我打算每周去教一次——既能让村民自救,也能多些人手帮衬医署。”
陈寒最后说话,甲胄碰撞的轻响在厅中散开:“斥候已去追周虎,预计明日传回消息;后备队的训练我会盯着,争取下月能编入正规队;还有,西山荒地开垦需要人手,我让骑兵队每日抽十人去帮忙。”
众人说完,厅里静了片刻。诸葛玥捧着粮道图走到案前,指尖划过绢布上的“西山荒地”:“主公,粮道互通后,青泥洼和桃花寨都愿借我们牛犊,用来开垦荒地;黑风岭说有个老工匠懂挖渠,可请他来教我们修水利——这样西山的荒地,明年就能种上麦。”
胡多金抬手,指尖轻轻按在粮道图的中心,那里写着“清溪谷”三个大字,墨迹还带着点新。“诸司做得都周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降兵要甄别好,别让不安分的人坏了谷里的规矩;粮道互通要派斥候盯着,别出岔子;荒地开垦要赶在秋收前,多囤些粮,明年才能更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还有一件事,下月要开个‘贤才宴’,不管是村民还是降兵,只要有本事——会种地、会打铁、会算账,都请来赴宴。清溪谷要变强,不能只靠我们几个,得让更多人有奔头。”
苏晴眼睛一亮,立刻在账册上记:“我来准备宴食,用新晒的粟米做糕,再杀两头猪!”王胜男也笑:“我让工造司做些新的餐具,用黑石寨的铁融了铸盘子,好看又结实!”
厅外的阳光这时透过窗棂,落在粮道图上,把“清溪谷”三个字染得暖亮。林霜看着案上的药箱,忽然想起昨日张婆送来的粟米糕;李梅摸着名册上的手印,想起王三提到老娘时的眼泪;陈寒望着厅外的训练场,仿佛看见新兵们日后持枪的模样。
诸葛玥站在胡多金身边,指尖拂过粮道图上的纹路,忽然觉得——清溪谷就像这张图,起初只有寥寥几笔,可经众人一笔一笔添补,如今已渐渐有了轮廓,日后定会变得更清晰、更广阔。而那些在各自岗位上忙碌的人,就像图上的经纬,每一道都扎实,每一道都不可或缺。
暮色漫进议事厅时,众人散去。苏晴抱着账册往粮仓跑,要去算宴食的用度;王胜男往铸造坊去,要盯着融铁的进度;林霜提着药箱,要去柳溪村教针灸;陈寒往训练场走,要去看新兵的训练;李梅拿着名册,要去俘虏营核对人数;诸葛玥则留在厅里,继续完善粮道图,在“贤才宴”旁注上“需备纸笔,记录贤才所长”。
胡多金站在窗边,看着谷里的炊烟渐渐升起,那些从各司屋顶飘出的浅白,在暮色里交织成一张软网,把清溪谷裹得温暖。她想起昨夜在案上看到的旧账,上面记着清溪谷刚建时的窘迫——只有几间破屋,几十个人,如今却有了各司,有了粮道,有了愿意跟着干的人。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铸造坊的铁味,粮仓的米香,还有医署的草药气。胡多金抬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进来的柳叶,叶片上还带着点晨露的湿意——就像清溪谷的日子,虽有过血与火的冷硬,却也藏着这样细水长流的暖。
她知道,周虎的威胁还在,结盟的势力也未必都真心,可只要各司同心,贤才齐聚,清溪谷就像这石缝里长出来的柳,再大的风,也吹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