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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6 周则 ...

  •   周则缓缓睁开眼,眸中虚弱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锐利寒光。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间已不见半分滞涩。
      "这回骨丹..."云柯攥着空漆盒,声音发紧,"是峨眉的圣药吧?"
      周则斜睨她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云柯胸口发闷——她本是来峨眉凑演武大会的热闹,谁承想阴差阳错竟盗了人家圣药,救的还是个被逐出师门的叛徒。这事荒唐得她自己都想笑。"我去找易观主说清楚。"
      "趁现在..."周则施施然坐到桌前,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半盏,"赶紧逃吧。"
      "该逃的是你!"云柯猛地转身,袖中匕首"铮"地滑出三寸寒芒。
      "当——"
      浑厚的钟声突然震彻山巅,惊起满林飞鸟。周则听着余韵悠长的钟鸣,反而笑得愈发恣意:"被发现了。"她指尖轻叩茶盏,瓷声清越如催命的更漏。
      演武场上,各派师长端坐如松。听闻有贼人盗取圣药,众人正谈笑间议论纷纷。
      "也不知是哪来的毛贼,竟敢在峨眉山放肆。"张天师捋须轻笑,"如今各派精英齐聚于此,定叫那贼人插翅难飞。"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纤影分开人群,直直跪在青虚观钱道长座前。云柯双手高捧漆盒,背脊挺得笔直。
      钱道长手中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竟会与自家弟子有关。颤抖的指尖挑开盒盖,待看清里面空空如也,老道士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千、百年才得这么一颗...你给吃了?"
      一片玄色衣袂忽如墨云般拂过云柯低垂的视线。她抬眸望去,正对上李慕川深不见底的眼瞳,满腹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师父容禀,"云柯转向钱道长,声音却比想象中镇定,"有位峨眉弟子重伤倒在我房中,说回骨丹可救。"
      端坐主位的玉清观主闻言蹙眉。她本是出于好意举办这场演武大会,谁料竟闹出这等事端,易听荷广袖一拂:"救何人?"
      "周则。"
      易听荷宁愿听到云柯说是自己偷吃了丹药——"周则...死了五六年了。"
      云柯瞳孔骤缩。她之前确实分不清生死,可如今的她绝不可能认错:"她就在我房里,活生生的!"
      钱道长转向身侧:"师弟,你去看看。"
      那抹玄色衣袂倏忽消失在演武场,不多时又飘然而归。面对师兄询问的目光,李慕川薄唇紧抿——云柯房中空无一人,连半分阴气也无。
      "定是她走掉了!"云柯声音发颤,"你们去看地上的血——"
      李慕川突然单膝点地与她平视,袖间清冽的沉香气拂过她面颊:"可是着了邪物的道?"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什么,"误入幻境了?"
      云柯呼吸一滞。她确实曾无知无觉堕入幻境,可如今..."师叔,"她攥紧袖中雷击木,"我也在精进。若有邪祟近身,怎会毫无察觉?"就像那活了数百年的素巧,她一眼就能识破。
      李慕川指尖轻轻按住云柯颤抖的手背:"别急,我不是疑你。"他目光扫过那个空漆盒,"回骨丹于你无用,我自然信你。"
      云柯猛地转头望向演武场:"昨日她就坐在这儿,与我同看罗师姐比试。"她手指点在青石看台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温度。
      钱道长沉声喝道:"传青虚观所有弟子!"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荒谬得令人心惊——众弟子都说云柯身侧根本无人。田师兄更是信誓旦旦:"师妹昨日确实在自言自语,我还当她是在研习剑诀..."
      "哈..."云柯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底却泛起寒意。在场修为高深者不知凡几,若真有什么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这怎么可能?
      "周则不可能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她突然攥住李慕川的衣袖,骨节发白,"带我回房。"
      "好。"李慕川剑诀已成,玄色广袖翻卷如云。钱道长"且慢"二字刚出口,两人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原地。易听荷拂尘上的玉坠尚在晃动,空中只余几片被剑气掀起的银杏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云柯推开房门时,周则正坐在桌边悠然品茶,茶烟在她指间袅袅升起。
      "你快去解释!"云柯冲上前就要拽她,"回骨丹是为你拿的——"
      话音未落,李慕川突然扣住她手腕。他眼底暗潮汹涌:"云柯..."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你是不是太累了?"
      云柯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缓缓转头看向李慕川——他凝视的方向分明是周则所在之处,可那双总是洞若观火的眸子,此刻却映不出半点人影。
      "她就坐在这里喝茶!"云柯声音陡然拔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修为通天,怎么可能看不见?!"
      门外脚步声纷至沓来。云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钱道长衣袖:"师父您看!周则就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老道士望着空荡荡的座椅,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云柯..."拂尘穗子簌簌发抖,"你...看见什么了?"
      "就在您眼前啊..."泪水夺眶而出,砸在青砖地上绽开水花,"师父您修为冠绝当世,怎么会..."她突然哽住,因为易听荷正用拂尘在周则坐着的位置来回扫过——那白玉柄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本该是人身的位置。
      周则放下茶盏,茶盏落在桌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云柯出身世家,初入山门时,钱道长总担心这娇贵姑娘吃不得苦。谁知她偏生倔强,头两个月练功练得满身是伤,道袍日日渗着血痕。冯师叔常打趣说,全青虚观的止血散都填进了云柯的伤口里。
      可即便十指磨得见骨,这姑娘也从未掉过一滴泪。如今却为颗连功效都不甚清楚的丹药,哭得浑身发抖。钱道长喉头滚动数下,终是哑声道:"可是...病了?"
      云柯倏然抬头,泪水凝在睫上。她望着师父发红的眼眶,忽然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指尖慢慢拭过脸颊,竟扯出个笑来:"或许...是吧。"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她袖中匕首突然出鞘,对着空座椅疯魔般劈砍。刀锋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时而反手横削,时而整个人扑上桌案,像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飞溅中,李慕川终于一掌切在她后颈。
      李慕川稳稳接住昏迷的云柯,玄色广袖如垂天之云将她裹住:"师兄,人我先带走了。"话音未落,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青光直贯云霄。
      易听荷拂尘刚扬起,钱道长的身影已挡在前方。老道士从怀中掏出一块泛着青光的玉牌,咬牙道:"后山那块太极镇魔碑...归你了。"
      "呵..."易听荷突然冷笑,拂尘银丝根根炸起,"你当我是什么人?"她指尖点在玉牌上,鎏金护山大阵的纹路顿时浮现,"取走镇魔碑,你们青虚观的护山大阵便形同虚设。来日若被邪祟所侵..."凤目斜睨,"这笔孽债,莫非要记在我峨眉头上?"
      远处剑光已化作天边一点寒星。
      云柯从混沌中醒来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沙沙作响。她眨了眨眼,熟悉的天花板,绣着兰草的锦被——这是她的闺房。
      被送回家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口发紧。是要将她逐出师门了吗?
      她沉默地攥紧被角,指甲在锦缎上掐出几道细痕。孙居衡看着女儿苍白的侧脸,喉头发苦。上次离家时,她还是那个会笑着朝他挥手的姑娘,如今却被李慕川一言不发地送回来。那位道长只留下一句"莫要追问",便御剑而去,连个解释都没有。
      窗外暮色渐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单薄。孙居衡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家里歇了两日,云柯才逐渐将思绪抓回来,周则和罗怀素肯定有关系。不行,她得再去一趟峨眉。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明姨端着早餐推开了云柯的房门。瓷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莲子羹溅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暗色。
      "孙先生!"明姨扶着门框,声音发颤,"小姐、小姐不见了!"
      楼下正在用早餐的孙居衡手一抖,银匙在骨瓷碗沿撞出清脆的声响。他脊背僵了一瞬,又缓缓放松:"随她去吧..."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他知道,女儿心里压着块大石,强留在家也不过是徒增郁结。
      此时的云柯正站在城郊一家黄白纸铺前。作为修道之人,她骨子里还存着几分矜持——明明可以叫辆车直奔峨眉,却偏觉得那样太过难堪。
      "劳驾,借黄纸朱砂一用。"她将一叠钞票推给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衣着精致的姑娘,直到看她执笔蘸墨,笔走龙蛇间一道繁复的符咒跃然纸上。那笔势如行云流水,分明是得了真传。
      "姑娘家里...有人做这个?"老板试探地问,暗想莫不是出马仙家的弟子。
      云柯指尖轻抚过符纸上未干的朱砂:"家师是此道高手。"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
      老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摇头。这样标致的人儿,竟是个走阴的,可惜了。街角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正巧盖住她方才滴落的一滴朱砂,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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