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城山当道姑》樱花可乐杯

33、034 周则

　　"拦住他！"云柯朝前方聚在一起的道友们喊道，声音散在风里。不知谁扔出的茶盏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啪"地碎在宋凌岳脚前，溅起的瓷片终于让这场追逐暂歇。
　　宋凌岳冷眼扫过掷盏之人，足尖一点又追了上去。他见过借灵力疾驰的，却从未见过灵力微末却能快如疾风的，心下恼恨，剑锋一抖催出三尺青芒，直逼云柯后心。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云柯发丝的刹那，她一个飞扑向前倒去，宋凌岳以为她终于力竭，却见她竟是朝着前方几位师长扑去。其中一位玄衣男子广袖翻卷，夜云舒展，瞬间将她护在身后。
　　"铮——"
　　宋凌岳的剑突然凝滞在半空，仿佛刺入无形的冰层。那男子屈指轻弹，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竟如琉璃般寸寸碎裂，银亮的碎片在夕阳下纷扬坠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金属雪。
　　云柯闻声，从李慕川袖间抬头，恰好看见最后一片碎刃擦过宋凌岳惨白的脸，在他颊边划出一道细痕。血珠缓缓渗出，与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钱道长见爱徒被追得狼狈，声音都气得变了调："范直！这便是你栖云观的教养？"
　　范直作为栖云观主，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才刚到不久，怎就闹出这般动静？但知自家徒弟痴迷武学，多半是主动挑事的一方，只得赔着小心："钱师兄，此事怕是有些误会..."
　　"误会？"钱道长拂尘直指云柯颈间那道血痕，"你管这叫误会？"
　　李慕川目光落在云柯脖颈上——那道细长的红痕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他指节绷得发白，玄色袖口下的手背青筋隐现，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山风忽然静止，连树梢的雀儿都噤了声。各派弟子屏息望着这一幕，只见范直额角渗出细汗，而宋凌岳的脸色已由白转青，再不见方才的嚣张气焰。
　　玉清观主见势不妙，忙上前斡旋："诸位且先问明缘由。小辈血气方刚，责罚训诫便是，何须动怒？"
　　云柯行至众师长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宋道友强逼弟子比试，弟子谨遵师命推辞，不料..."
　　"好个栖云观！"冯道长拂尘一甩，麈尾根根直立，"不应战便要取人性命么？"
　　范直面如土色，厉声呵斥："孽徒！临行前为师如何嘱咐的？"
　　宋凌岳却恍若未闻，直勾勾盯着李慕川："方才那招...究竟如何..."
　　话音未落，李慕川广袖翻卷，一道无形罡气将宋凌岳掀出数丈。那人如断线纸鸢般摔在青石板上，又滚了几滚才停住。
　　"可看清了？"李慕川声音比山巅积雪还冷。
　　满场寂然，连钱道长都一时语塞。玉清观主急忙打圆场："范师兄，快带令徒去疗伤罢。"又低声补了句，"仔细看看可伤着筋骨..."
　　经此风波，各派都觉颜面无光，早早散了场。暮色四合时，云柯正对镜处理颈间伤痕，忽闻轻叩门扉。
　　罗怀素执剑立于门外，掌心托着个青瓷小盒："玉清观的雪肌膏，祛疤最好。"月光描摹着她挺拔的轮廓，剑穗上的明珠泛着柔和的光。
　　"师姐快请进。"云柯忙将人让进屋。
　　罗怀素目光落在她颈间，眉头微蹙："宋凌岳竟对姑娘家下这般重手..."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愠怒。
　　"不提他了。"云柯抿唇一笑，烛火在她眸中跳动。
　　"我替你上药。"罗怀素指尖挑起药膏，动作轻得像拂过新雪。云柯微微仰头，衣襟半敞，瓷白的颈线在烛光下如釉色流转。药香氤氲间，罗怀素忽然轻声道："明日演武，我替你教训他。"
　　窗外，一片银杏叶飘落窗台，恰好盖住了镜中交叠的身影。
　　翌日清晨，演武场中央已划出方圆十丈的比武圈，各派弟子围坐如莲。当第三场比试——青虚观对阵栖云观的告示牌竖起时，还未等选手登台，青虚观众弟子已齐声呐喊："剑荡栖云！扬我青虚！"
　　声浪如潮，惊飞了檐角铜铃。云柯怔在原地——昨日那场冲突，竟已发酵至此？
　　田师兄见她发愣，连忙托起她手肘，将她的手臂也举向空中。云柯忍俊不禁，终是跟着众人喊了起来。晨光穿过她扬起的指尖，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宛如一群振翅欲飞的鹤。
　　一旁栖云观的弟子也不甘示弱，齐声高呼："栖云必胜！"
　　声浪相撞，惊得银杏树上的雀儿扑棱棱飞起。围观的其他门派弟子纷纷搓着手臂——这两派剑拔弩张的气氛，硬是让秋日的山间平白生出一层寒意。
　　龙虎山张天师捋须而笑，眼尾堆起深深的纹路："少年意气，当真令人怀念。"
　　钱道长冷眼扫过："若非有人教徒无方，何至如此？"
　　"伤你爱徒确是我那孽徒之过。"范直指向场中活蹦乱跳的云柯，又想到仍卧床的宋凌岳，"可眼下这情形...令师弟出手未免太重。"
　　钱道长忽向西北方郑重拱手："恩师昔年教诲，护下方能御下。"他袖中拂尘无风自动，"敢问范师兄，我师弟何处不妥？"
　　眼看又要剑拔弩张，范直摆摆手："罢，罢，你们青虚观总是有理。"说罢转身望向场中，硬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那李慕川分明是存心要废了凌岳的手筋。
　　铜锣余韵未散，比武已然开始。栖云观与青虚观弟子俱是屏息凝神，目光如炬地盯着场上每一个招式往来，仿佛稍一错眼便会满盘皆输。
　　"你师兄要胜了。"身旁突然传来清冷嗓音。
　　云柯下意识点头："自然..."话出口才惊觉异样，转头正对上那双熟悉的星眸——周则不知何时已坐在青虚观席间，素白长剑横放膝上，在晨光中流转着寒芒。
　　各派席位分明，云柯不由诧异："周道友怎不去峨眉席？"
　　周则眉峰微挑，剑鞘轻点地面："此乃我峨眉地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
　　云柯哑然。山风掠过，将周则束发的缎带吹到她腕间，冰凉如水的触感，恰似这人捉摸不定的性子。
　　忽然间，欢呼声如潮水般涌入云柯耳中——青虚观胜了。
　　紧接着，铜锣再响。下一场比试，峨眉玉清观对阵昆仑紫阳观。
　　罗怀素执剑入场，月白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只是轻轻转动手腕，凛冽罡气便如涟漪般荡开。那张温婉如玉的面容与周身凌厉剑气形成奇妙反差，恍若九天玄女执剑临凡。阳光穿透她扬起的发丝，在青石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若世间真有神女，定是罗师姐这般模样。"云柯感叹道，余光瞥见周则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虽然那张英气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但微微前倾的肩膀却泄露了心思。云柯莞尔——原来即便是周则这般冷峻的人，也会为同门紧张。
　　场中，罗怀素身形未动，素白长剑却如游龙般紧追不舍。那位紫阳观的小道长被逼得连连后退，竟沿着演武场四壁飞檐走壁，在观众头顶掠过道道残影。云柯望着那灵巧身影，不禁心生羡慕——这般精妙的轻功，自己怕是再练十年也难及。
　　久攻不下，罗怀素终于收剑而立，额间已见细汗："道友究竟比是不比？"
　　小道长翩然落地，拂尘轻扫："施主剑法精妙，贫道唯有避其锋芒。"
　　"罗师姐要赢了。"云柯小声嘀咕。
　　周则突然冷笑："是那小道士在让她。"
　　"让？"云柯愕然。场面上明明是罗怀素占尽上风，怎会是...
　　就在此时，罗怀素忽然纵身而起，剑光如雪纷飞，直逼小道长面门。那道士却不拔剑，只以双掌相迎，袖袍翻飞间竟将凌厉剑招一一化解。云柯看得眼花缭乱，只见场中白影交错，如双鹤共舞。
　　十招过后，小道长忽然后撤三步，拱手认输。峨眉执事高声宣布："玉清观胜——"
　　"这就...输了？"云柯疑惑转头，身侧座位却已空无一人。周则不知何时离去，唯余几片银杏叶落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被山风吹得轻轻颤动。
　　暮色四合时，云柯轻手轻脚来到师父禅房。见钱道长正在打坐，她蹲在蒲团边小声问："师父，紫阳观那位道长...为何故意认输？"
　　钱道长倏地睁眼："何人妄言？"
　　"一位峨眉弟子..."云柯话未说完，钱道长便恍然——必是罗怀素所言。他捋须道："首场比试，怀素毕竟是你师姑的得意弟子。紫阳观那位，不过是给玉清观留几分薄面。"
　　云柯恍然。原以为周则信口胡诌，不想竟真能洞若观火。这般眼力，当真...
　　"还有疑问？"钱道长见徒弟出神，拂尘轻敲她额头。
　　云柯连忙摇头，正要告退，却听师父斥道："这几日松散成何样子？还不去温习功课！"吓得她赶紧行礼退出，道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清风。
　　云柯刚转过回廊，就遇见了罗怀素。夕阳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眉眼间尽是胜者的悦色，显然尚未察觉比试中的蹊跷。
　　"恭喜罗师姐。"云柯拱手道贺。
　　罗怀素笑着拉她在廊凳坐下，从袖中取出熟悉的青瓷药盒，指尖轻点自己衣襟示意。云柯会意，乖乖解开领口盘扣。
　　"这般好的肌肤，留疤多可惜。"罗怀素蘸着药膏，动作轻若羽拂。
　　云柯忽然笑出声来——她想起周则眼角那道浅痕，非但无损容颜，反倒添了几分飒爽英气。
　　霞光穿透她含笑的眼眸，宛如熔金流淌。罗怀素一时怔住，指尖不自觉抚上她眼尾："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