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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南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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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温岳一早得到回信,乃南丰王亲笔签下的承诺书。信的前半部分,言辞凿凿:大军入驻洛川、秦河等地,只为借道平定古州叛乱,绝不侵扰百姓,不取民间一粒粟米。违令者,立斩不赦,罪及亲族。字迹刚劲,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信末笔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看似客气,实则强硬:“然,孤久闻洛川仓廪丰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治理有方,心甚羡之。乞请温太守令妹南来一叙,共商治国安民之良策,以惠及南境。”
“另,家母近年沉疴难起,御医束手。素闻地华圣医辛公义先生有妙手回春之能,悬壶济世之心。若得先生圣手,挽回家母康健,孤愿以千金为谢,奉为上宾。”
温岳刚看完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中信纸仿佛有千斤重。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华疾步闯入,面色焦灼:“温大人,昨夜派去接应的人回报,未寻得聂伊半点踪迹!她……”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温岳手中那封信和他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上。
徐华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都有些发颤:“……信上说了什么?聂伊她……”
温岳将信递给他,声音沙哑:“你自己看吧。”
……
“你可知,寿郡王屠了许多城池了?”
徐华扔掉手中的信,用指腹按了按穴位。
“一个笑面蛇心,一个多疑善变,我看不如打包行李,随永玉流浪西方去。”
温岳苦笑道:“那群红眼鬼你以为多好对付?别做玩笑了,快说说,你觉得当下应当如何抉择?”
徐华道:“我认为,与其做夹心饼,不如依信中所言,让孩子们去没有战争的地方避避难。”
温岳点点头:“也是,丹书铁卷在此,南丰王信义著于四海,不至于会食言。”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兄长!”又见门外温煴匆忙走来,手中端着个千机鹤,温岳朝它招了招手,它便机灵的飞了过来。
“……”
屋内三人沉默良久,徐华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充满了懊悔和凝重:“是我大意了,低估了梁衍。更没想到……他身边竟然网罗到了能人异士,竟能困住聂伊!”
温煴焦急道:“可有什么法子?”
徐华沉重地摇摇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不必过于担忧,梁衍既然开出条件,暂时就不会拿聂伊怎么样。她毕竟还有明夫人这层关系。”他话锋一转,看向温煴,“我先问你,信中所提,以及能困住聂伊的那位‘司巫’,你可曾听聂伊提起过?可知其来历?”
温煴道:“不曾见过,只是偶尔听聂伊探讨巫术时,其中提起过这个人。”
徐华摸了摸下巴:“此人我年轻时有过接触……”
“哦?那是非善类?”温岳问道,徐华思量许久,才道:“多年未见,不知其心。”
温煴握紧了手,坚定道:“多想无益。我已按聂伊之前与我商议过的应急方案,做了一些布置。府衙和城内几处关键节点都已安排人手。其他的……就有劳徐大人和兄长统筹安排了。”
徐华摇摇头:“本以为南国兴许是个好去处,哎,乱世何来太平。”
温岳安慰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徐大人啊,这才哪到哪?”
“你也吩咐下去吧,即时开城门,街坊禁出行!”
……
沉重的洛川城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
城外,乌泱泱的南境军队如同无声的墨潮,在惨白冬日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沉默地涌入城中。铁甲摩擦,马蹄叩击青石路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打破了城池死寂的伪装。
"这鬼天气愈发冷了。"抱着长枪的士兵贴着战马直打哆嗦,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旁边黑甲骑兵一记窝心脚踹来:"滚开些!别挡道!"
"入冬了,自然冷。"士兵嘟囔着挤进人群深处,这才觉出几分暖意。
"怪了,怎的半个人影都不见?"
"要不你去那户人家瞧瞧?"
"呵,你怎么不去?"
"别闹!听说这城邪性得很。"一个老兵压低嗓音,"这两年闹过瘟疫,死了大半城的人。"
“哪哪都有疫鬼,还有些地方穷的没吃食,只能将好好的人杀了吃,再上报是病死的!”
“我去,我说怎么怨气这么重,活活义城吧!”
“别说,现下没人,说不定人是晚上才出来活……!”话未说完,一记马鞭凌空抽来,在地上抽出道黑痕。"再敢惑乱军心,军法处置!"黑甲骑士厉声呵斥。
人群顿时噤若寒蝉,只有几个偏远角落还飘着窃窃私语。
"我被分到大麦山驻守......"
"要不跟我换?"同伴瞥见他腰牌上"红村"二字,顿时像见了鬼似的连退三步。
为首的将领突然勒住缰绳,战马喷着白沫昂头打了个响鼻。他眯眼扫过死寂的长街,铠甲上的兽首吞肩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殿下,此城诡异,恐有埋伏。"
南丰王端坐马上,玄铁重铠每一片甲叶都透着寒意。腰间长刀随着马背起伏轻叩鳞甲,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侧的白马驮着个黄袍人,宽大纱帽下只露出截苍白的下巴,袖口探出的手指缠着几道暗红丝线,似符非符,似咒非咒。
这位便是不久前突然前来投效的神秘术士。此刻,她微微抬起头,纱帘无风自动,一个冰冷平淡的声音传出:“王上不必多虑,速往古州平定乱局为要。此间小事,不足挂齿。”
南丰王微微颔首,不再多看这死寂的城池一眼,马刺轻轻一磕。铁骑洪流再次启动,沉默而有序地碾过洛川的街道,只留下一道道幽深冰冷的蹄印,和弥漫不散的压抑感。
……
温府门前,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温煴的马车已等候许久,一旁的辛公义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长街尽头。
“温姐姐……”泪眼花花的绒球还在一遍一遍的追问聂伊的下落。
“绒球放心,我找到聂伊就带她回家。”
慕十三抱拳道:“他大爷的!怎么走之前不跟我说一声!简直没把我当兄弟!!”
温煴又回过头尴尬的笑笑:“失策了嘛……”
正说着,徐华见前方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人格外熟悉。
只见马背上端坐着一位白衣道士,戴着凶神傩面,一双紫眸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身后的聂伊静默如影,目光垂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牵制着。
慕十三率先瞧见,快步跑上去道:“聂伊!你小子怎么才回来!?”
聂伊摇头不语,随着白衣道士来到府前。
“奉‘玄天至圣’法旨——”
道士缓缓抬手,宽大的白袍下露出一截苍白手腕,腕上缠着暗红丝绳,绳结处坠着两枚金银铃铛。
“洛川温氏,通晓水利,善制机巧;辛氏医者,妙手回春,可愈沉疴。”
“此乃天命所归,请二位随吾入圣都,广传神道,福泽苍生。”
慕十三眉头一拧,手已按上刀柄:“装神弄鬼!聂伊,这婆娘胁迫你了?”
温煴下意识将绒球护在身后,指尖悄悄摸向袖中暗器。
辛公义却盯着那双哑铃,瞳孔骤缩——他在某本禁书上见过,这是“锁魂铃”,摇不响,只因里头封着活人生魂。
幸好聂伊在听完道士的谜言后就移步来到了温煴跟前,想来应该无恙。
随行人等开始交接仪式,聂伊给众人行了个礼,便道:“天命已归属南国,且天灾即将降临于忠朝,天地干旱三年之久,望各位早日做出决策,以免受苦难。”
“聂伊!”绒球出声道。
聂伊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她。“来,这个给你,我就是去出差,过段时间便回来。”
随后便回到队伍中,不再作为。
而徐华则一直盯着这位白衣道士,总觉得此人在哪见过。
可是到底也没有出口询问。
……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前行,穿越了冬日的风雪,终于在初春时节,抵达了南境主城的势力范围。
从聂伊的话语里,温煴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也明白了大人们的良苦用心。
天下格局已乱,只得自寻生机。
临近主城的荒林了无人烟,车轱辘走在坑洼处咯吱得响动,惹到聂伊心烦,闭目养不了神,她抬眼扫了一眼温煴,而那位正翻阅着新淘来的古籍,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的观看,浑然不觉当下什么处境,有什么不妥。聂伊盯了半晌,郁闷得挑起窗帘吹风。
“当真三年干旱?”
聂伊继续盯着树枝上那只渐渐远去的乌鸦答到:“你可以不信我这个神棍,但传闻中的大司巫,此时已经归顺南丰王。她说天灾三年就三年,你看这天多蓝。”
“报应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真是无奈啊。。。”
聂伊挥手抛开帘子,呲溜移到温煴身旁坐着。
“你看什么呢?”
温煴将书的封面展示给她看,上面是几个古朴的字——《志灵野记》。“算是一个人的游记自传吧。”她解释道,“据说作者游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国度,把遇到的奇闻异事都记录了下来,编撰成书。然后……他就去跳江自尽了。”
“为什么?活腻了?还是写书写疯了?”聂伊挑眉,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温煴笑笑道:“我当初也奇怪,所以买下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但目前没看完,不清楚。”
聂伊前后翻了翻“也就你会因为这种奇怪的谜题追根到底了,我感觉他写的很假,就跟做梦似的。”
说着指了指其中一则道:“百年间无人烟的荒芜之地,因一位神仙到来而繁花似锦,人魔共生,最后却被神仙的一念之差屠杀殆尽,原因是一只魔崽子惹了神仙清静。温煴程思片刻道:“或许……是某个偏远地方的古老传说,经过口耳相传变得夸张了。就像《山海经》或者《聊斋志异》之类的志怪小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聂伊把书丢给她,岔开话题道:“我打听了一下,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会一同前去…”
“等等。”
温煴打断了她的话,用手指着被她随手一丢翻开的一页。
【说出来你或许全都不信,但的确在此处发生过,只不过有些不在这个剧本里,所以你找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