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叙杳

5、第 5 章

　　虞归晚把自己摔进跑车副驾时，安全带扣弹了三次才扣紧。

　　后座的林萱正对着镜子补口红，斩男色的唇膏在唇峰画了道夸张的弧线。“晚晚，你确定不等你家那位‘门神’？万一她追过来怎么办？”

　　虞归晚扯掉发圈，及腰的卷发散下来，挑染的几缕紫色在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冷色。“她在处理监控的烂摊子，没空管我。”

　　昨天晚上，她故意把水杯打翻在笔记本电脑上，看着蓝色的电流火花溅起来时，沈知意的脸色比监控画面被摔时还要难看。

　　“大小姐，这台电脑里有安防系统的核心数据。”沈知意的声音都在发紧，手指在键盘上乱按，屏幕却只显示一片乱码。

　　虞归晚抱臂靠在书架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哦，是吗？真可惜。”

　　沈知意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暗得像深潭，最终却只是闭了闭眼。“我会尽快修复。”

　　她连夜联系了技术人员，现在估计还在书房里对着一堆零件发愁。

　　这就是沈知意的弱点——永远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虞归晚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虞氏庄园，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感很快就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麻木。

　　跑车停在“迷迭”夜店门口时，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着车窗都能砸进骨头里。林萱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香水味浓得呛人，盖过了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听说没，林辰昨天在酒吧被人堵了，脸都打肿了。”林萱凑在她耳边喊，声音被音乐撕得粉碎，“估计是你爸动的手，不愧是虞总，够狠。”

　　虞归晚端过侍者手里的鸡尾酒，抿了一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没什么味道。“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林萱捏了捏她的脸，笑得暧昧，“现在谁不知道你虞归晚是惹不起的主？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打算跟你爸对着干？他要是断了你的卡……”

　　“断就断。”虞归晚打断她，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我又不是离了虞家活不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U盘，塞进林萱手里。“这里面是林氏用违禁成分的证据，你哥上次在酒局上吹牛逼说漏嘴的，我让助理录下来了。”

　　林萱的脸色变了变，捏着U盘的手指紧了紧。“晚晚，你这是……”

　　“不是要扳倒林家吗？”虞归晚挑眉，左眼下方的泪痣在频闪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光靠我爸还不够，得给他们加点料。”

　　林萱是林辰的堂妹，从小就跟林辰不对付，一直想把林氏的继承权抢过来。这次林家发声明污蔑她，林萱第一时间跑来“安慰”她，其实是想借虞家的力除掉林辰。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你就不怕我反过来咬你一口？”林萱把U盘塞进包里，笑得像只狐狸。

　　“你可以试试。”虞归晚拿起另一杯酒，仰头喝了大半，“我手里还有你偷偷转移公司资产的证据，要不要也一起发给你二叔？”

　　林萱的笑僵在脸上。

　　虞归晚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往舞池走。“好好玩，别想太多。”

　　震耳的音乐把所有声音都碾碎了，闪烁的灯光晃得人眼睛发花。虞归晚挤在人群里，身体随着节奏晃动，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怎么都融不进去。

　　周围的人都在笑，在闹，在互相拥抱亲吻，可她只觉得吵。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监控已拆，在夜店门口等你。

　　虞归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沈知意。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难道还有隐藏的监控没拆掉？还是她在自己身上装了追踪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刚才喝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她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有点急，撞到了好几个人。

　　“妈的，没长眼啊？”一个染着绿毛的男人抓住她的胳膊，语气不善。

　　虞归晚想甩开他，男人却越抓越紧，油腻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蹭来蹭去。“小妹妹，急着去哪儿啊？陪哥哥跳支舞呗。”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吹着口哨。

　　虞归晚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抬脚就往男人的膝盖踹去。“放开！”

　　男人没防备，疼得闷哼一声，抓着她的手松了松。虞归晚趁机挣脱，刚跑出两步，头发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敢踹我？”男人的声音像砂纸在磨，“今天不让你知道厉害……”

　　他的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

　　虞归晚回头，看到沈知意站在男人身后，手里抓着男人的手腕，动作看着不重，男人的脸却疼得扭曲了。

　　“啊——放手！我的手要断了！”男人在地上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沈知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着冷光，只有握着男人手腕的手在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滚。”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

　　男人被吓得一哆嗦，等沈知意松开手，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看着沈知意，眼神里带着敬畏。

　　沈知意没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虞归晚面前，目光落在她被拽乱的头发上，眉头皱了皱。“跟我回去。”

　　“你跟踪我？”虞归晚的声音发颤，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沈知意的语气很平静，“虞先生让我确保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不用你管！”虞归晚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还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沈知意，你要不要脸？”

　　沈知意的嘴唇动了动，“我没有。”

　　“没有？”虞归晚冷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她转身就往外跑，想甩开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刚跑到门口，手腕就被沈知意抓住了。这次的力道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大小姐，别闹了。”沈知意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这里不安全，跟我回去。”

　　“放开！”虞归晚用力挣扎，“我不回去！我死也不跟你回去！”

　　她的声音引来了门口保安的注意，几个人围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沈知意的脸色沉了沉，突然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啊！”虞归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沈知意！你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

　　沈知意没理她，抱着她穿过人群往停车场走。她的步伐很稳，即使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也没让虞归晚颠一下。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虞归晚身上，有好奇，有嘲笑，还有同情。

　　虞归晚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气，抬手就去打沈知意的肩膀。“放我下来！我命令你放我下来！”

　　沈知意的肩膀很结实，打上去像打在石头上，震得她手都麻了。

　　“别闹。”沈知意低头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很深，“再闹，我就只能用别的方式了。”

　　虞归晚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沈知意没再说什么，抱着她走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拉开后座车门，把她放了进去。

　　虞归晚刚想开门逃跑，沈知意就坐了进来，反手锁了车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虞归晚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她远一点，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沈知意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喝点水，压压惊。”

　　虞归晚没接，把头扭向窗外。

　　沈知意也没勉强，把水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然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像是很累的样子。

　　车窗外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在沈知意的脸上，给她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虞归晚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估计是刚才抓那个男人的时候弄破的。

　　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虽然讨厌，却总是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出现。

　　就像上次在订婚宴上，林辰想动手打她，也是沈知意突然冒出来，挡在了她面前。

　　“你的手……”虞归晚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沈知意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小伤。”

　　她的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虞归晚心里漾起一圈涟漪。

　　这个冰块一样的女人，居然也会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夜店？”虞归晚别过脸，假装看窗外。

　　“猜的。”沈知意的声音很平静，“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来这里。”

　　虞归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怎么会知道？

　　她从来没告诉过沈知意这些。

　　难道……她真的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虞归晚的声音冷了下来，“监视我还不够，还要查我的过去？沈知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知意沉默了几秒，“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虞归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监视的方式保护我？沈知意，你的保护方式真特别。”

　　沈知意没说话，重新闭上眼睛。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

　　虞归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她讨厌沈知意的监视，讨厌她的控制欲，讨厌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刚才在夜店，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很烦躁。

　　“我不会跟你回庄园的。”虞归晚突然说。

　　沈知意睁开眼睛，“那你想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虞归晚把头扭向另一边。

　　沈知意没再追问，只是对司机说：“去‘流光’公寓。”

　　虞归晚愣了一下。

　　“流光”公寓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小公寓，只有她和张妈知道，沈知意怎么会知道？

　　“你果然调查我！”虞归晚的火气又上来了。

　　沈知意没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你可能去的地方，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虞归晚冷笑，“以防我再逃跑？沈知意，你真是我爸最忠实的狗。”

　　沈知意的脸色白了白，没说话。

　　车很快到了“流光”公寓楼下。

　　虞归晚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没回头。

　　沈知意也跟着下了车，“我在这里等你。”

　　虞归晚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用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我知道。”沈知意的声音很轻，“但我必须在这里等。”

　　虞归晚没再理她，转身走进了公寓楼。

　　电梯上升的时候，她看着电梯里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眼睛红红的，像个被欺负的小孩。

　　真狼狈。

　　回到公寓，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随手拿起个抱枕砸在地上。

　　这个公寓是她的秘密基地，里面的装修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简单的北欧风格，墙上挂着她画的画，书桌上摆着她的钢琴模型。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沈知意，没有父亲的命令，本该是最安心的地方，可她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知意在夜店救她的画面，还有她受伤的手指，和那句淡淡的“没事，小伤”。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工具？还是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想保护她？

　　虞归晚拿起手机，翻出相册里母亲的照片。

　　照片上的母亲抱着她，笑得温柔，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虞归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像……有点搞不懂这个世界了。”

　　手机屏幕上的母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笑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归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是被饿醒的。

　　摸了摸肚子，她起身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走到门口时，突然看到门口放着个保温桶。

　　是沈知意送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保温桶。

　　里面是山药粥，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个小碟子，放着她喜欢吃的酱菜。

　　虞归晚的心里突然有点暖。

　　她端起保温桶，走到窗边，往下看。

　　沈知意还站在楼下，穿着黑色的西装，背挺得笔直，像一尊雕像。晨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时不时喝一口，目光一直盯着公寓楼的门口。

　　虞归晚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她转身回厨房，盛了一碗粥，慢慢喝着。

　　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山药炖得很烂，入口即化。

　　是张妈的手艺，却带着沈知意身上那股干净的草木味。

　　虞归晚喝着粥，看着窗外那个一直站着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

　　一次证明她不是只会监视和控制的机会。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