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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襁褓里的残玉 ...

  •   子时的风从地窖铁门缝隙钻入,带着陈年木箱腐朽的气息,吹得沈鸾鬓边碎发微颤。
      她跪坐在尘土之中,掌心仍托着那半枚残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幽光早已散去,可方才那一幕却如烙印刻入脑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她看见了。
      十二年前那一夜,暴雨倾盆,沈侯府产房烛火摇曳,血水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溪。
      母亲林氏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唇色惨白如纸,却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望着襁褓中的婴孩,眼中竟不是痛楚,而是悲悯与决绝。
      一道金光自九天劈落,穿透屋瓦,直入婴儿眉心。
      啼哭声起,清越如凤鸣,惊得满屋仆妇跪地颤抖。
      接生婆颤声喊出:“有神光!天降祥瑞!”
      可话音未落,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捂住她的嘴。
      黑衣稳婆自阴影中走出,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阴冷如蛇的眼睛。
      她袖中滑落半枚残玉,暗纹狰狞,与沈鸾手中之物如出一辙。
      她将玉贴在婴儿额前,低语一声咒文,残玉竟微微震颤,似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画面戛然而止。
      沈鸾猛地喘息,冷汗浸透中衣,贴身黏腻。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被利刃剜过,空荡而灼痛。
      原来……她不是在母亲忌日才觉醒神力,而是在出生那一刻,便已被卷入一场跨越轮回的杀局。
      那残玉,不是信物,是猎人的引路符。
      敌人早在她降生之时,就布下眼线,以稳婆为饵,以残玉为引,只为确认鸾神转世之身。
      若非母亲临终前设法毁去产簿、藏匿异象,她早已在襁褓中被抹杀。
      “你非凡胎,乃天降之女,玉在身侧,命在火中……”
      张妈妈颤抖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
      老仆跪在她面前时,眼中含泪,双手合十,像是在供奉神明。
      “夫人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若您活到十六岁,必有异兆显现。她让我守着这个秘密,等您自己寻到那枚玉……可那夜之后,稳婆不见了,产房烧了一夜,连记录生死的簿子都化成了灰。”
      沈鸾闭了闭眼。
      母亲知道她是谁,知道她为何而来,更知道这世间有人不愿她活着。
      而她,竟浑然不觉地活了十六年,像只被蒙住眼的羔羊,在继母的算计、庶妹的羞辱中卑微求存。
      可笑的是,她曾以为这一切只是宅门倾轧,不过是嫡庶之争、宠妾欺主。
      如今才知,那些阴谋背后,藏着的是一场延续千年的追杀。
      她低头凝视掌心残玉,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透出黑气,竟让她脑中嗡鸣作响,似有低语在耳边呢喃,勾动心神。
      不能留。
      她猛地起身,脚步踉跄却坚定。
      走出地窖时,天边已泛出青灰,晨雾未散,庭院静得可怕。
      冬梅早已候在门外,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迎上,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去取铁砧,还有锤子。要快。”
      冬梅一怔,却未多问,转身疾步而去。
      忠仆从不追问为何,只问如何完成。
      片刻后,后院偏房,铁砧置于石台之上。
      残玉被轻轻放上,沈鸾退后一步,指尖微颤。
      她知道,毁去此物,等于斩断敌人追踪的线索,但也可能惊动幕后之人。
      可若不毁,她永远只是猎物,而非猎手。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命冬梅动手——
      忽地,腕间鸾玉佩无风自动,幽光骤亮。
      它竟自行浮起,悬于残玉之上,轻轻震颤,如同久别重逢的魂魄在低泣。
      下一瞬,两玉相触。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清越如钟的鸣响,仿佛天地间某根琴弦被拨动。
      金光炸裂,如日初升,瞬间照亮整间小屋。
      残玉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为齑粉,随风飘散,不留痕迹。
      沈鸾脑中轰然炸开。
      无数画面如潮水倒灌——
      烽火连天,山河破碎,她立于城楼之上,羽衣如焰,手中长剑燃着金色火焰。
      敌军如潮,黑旗猎猎,旗上正是狼首蛇尾图腾。
      她挥剑斩下,神力倾泻,天地变色。
      可敌人不止一人,而是无数轮回中的追杀者,执玉为引,誓要灭她神魂于转世之初。
      “神魂九缺,唯心不灭。”
      那道血字再度浮现,这一次,她终于明白其意。
      她前世战至神魂崩裂,散作九魄,坠入轮回。
      每一世,敌人都以残玉为媒,搜寻她的转生之身。
      而今世,她若不能尽快觉醒,重聚神魂,便将如前八世一般,在懵懂无知中被抹杀,永堕轮回。
      金光渐熄,残玉已无。
      沈鸾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心中却燃起一团火。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嫡女,不再是母亲忌日哭坟的孤女,也不是靠金手指窥探人心的宅斗棋子。
      她是鸾神转世,是大燕气运的守护者,是被命运选中、却从未屈服之人。
      窗外,晨光破云,洒落院中。
      她缓缓抬手,将鸾玉佩贴在心口,低语如誓:“这一世,我不再护一人一府,我要护这山河不坠,护这苍生不灭。”
      风过处,檐角铜铃轻响,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
      而她眼中,已不见怯懦与犹疑,唯有沉静如渊的决意。
      晨光未散,沈鸾已立于后院偏房之外。
      火堆尚在燃烧,噼啪作响,橘红的焰舌舔舐着旧日的残片。
      母亲的遗信在火中蜷曲成灰蝶,那封藏着地契的绣囊化作一缕轻烟,连同她幼时戴过的金丝簪头,尽数归于烈焰。
      冬梅默立一旁,手中捧着最后一只檀木匣——那是她六岁生辰时母亲亲手所赠,如今也缓缓倾倒,匣中旧帕、绣鞋、一缕胎发,皆坠入火中。
      沈鸾静静看着,眼底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澄明。
      断旧怨,方能启新生。
      过往的她,困于嫡庶之别、困于父爱缺失、困于继母的冷眼与庶妹的羞辱,以为不过是宅门倾轧,争一口饭、争一寸光。
      可昨夜地窖之中,残玉碎裂,神魂回溯,她终于看清——自己从来不是这场宅斗的主角,而是千年杀局中的猎物,是命运洪流中被追猎的神祇转生。
      火焰忽然一颤。
      一道焦黑的纸角被风卷起,飘向院门。
      沈鸾眸光微动,正欲抬步,却见吴管事从廊下匆匆走过,似要进库房点账。
      他脚步一滞,弯腰拾起那角残纸,眉头猛地一皱,脱口而出:“这印……怎会出现在产房账上?”
      沈鸾心头一震,旋即转身,目光如刃般刺向那焦纸。
      吴管事浑然不觉,只低头凝视手中残角,喃喃道:“产房夜用银两向归内务房统记,怎会盖上二夫人私印?还写着‘稳婆赏银十两’,日期……竟是小姐出生次日?”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沈鸾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却如踏雷霆。
      她接过那焦角,指尖抚过印痕——一方细朱文印,篆体“周氏”二字清晰可辨。
      而那“赏银”二字,墨色浓重,却透着一股刻意的遮掩意味。
      她脑中电光火石:
      那夜黑衣稳婆自阴影走出,手中残玉与她同源,分明是北境巫族追杀鸾神的猎手。
      而周氏,竟在她出生次日便以私印发放赏银——这不是巧合,是接应!
      是酬功!
      她不是偶然成为继室,而是早有预谋。
      那夜产房大火,烧毁产簿,不是意外,是灭证!
      母亲林氏之死,难产是假,毒杀是真!
      她们要的,从来不是侯府主母之位,而是她沈鸾的命!
      灰烬在风中飞舞,如雪,如祭。
      沈鸾立于火前,指节攥得发白,胸中却无怒,只有一股沉沉压下的冷意,如渊底寒流,缓缓涌动。
      她抚上胸前鸾玉佩,那玉温润微烫,似有金光在内流转,呼应着她心中觉醒的使命。
      她不再是为母复仇的孤女。
      她是鸾神转世,是大燕气运的守灯人。
      当夜,灵堂烛火摇曳。
      她跪于母亲灵位前,额触冰砖,三叩首,再起身时,已将一幅亲手绘制的侯府人脉图悄然塞入灵位底座。
      图上以金线勾勒忠仆,黑线标注周氏党羽,紫点标记可疑外联——这是她的第一道阵。
      她闭目低语:“母亲,这一世,我不再躲。”
      窗外,风起云涌,乌云裂开一线,月光如刃,照在城楼之巅。
      一道黑影静立其上,手中半枚残玉幽光再起,微微震颤,似在感应某种消散的气息。
      而在沈侯府深处,沈鸾独步踏入父亲书房。
      烛火昏黄,尘埃浮动。
      她翻检旧卷,指尖忽触到一函隐秘夹层。
      抽出,见一信封泛黄,封面墨迹苍劲——
      “沈岳亲启,事关鸾儿身世”
      落款赫然是:已故大燕国师萧玄贞
      她呼吸一滞。
      国师?为何知晓她的秘密?
      而这封信……封口已有焦痕,边缘微翘——
      被人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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