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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交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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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大人让我不要杀了你。”
山姆握紧手中的骑士长剑,“如果你求饶,我可以饶你一命。”
兰琉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你不会,我知道。”山姆眼中闪过一抹红光,“为什么?为什么一点波动都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腿受了伤?你和数以百计的卫兵战斗了一天一夜,他们全是我遴选出的最优秀的卫兵!你还有力气吗?恐怕你连握起地上那把怪异轻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你一直跟着我。”
兰琉斯语调慵懒,“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奄奄一息,濒死垂危了?”
山姆瞳孔一震,他吼道:“要成为胜者就得不惜一切——这是你教给我的!”
兰琉斯没有说话,用那双冷淡的钴蓝眼瞳瞥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他低头,继续默默地揉着手里的布料,好似对少年的愤怒漠不关心。
“你在干什么?拿起你的剑和我战斗!”
他一边揉着布料,一边喃喃自言:“这几天下了好几场雨,花肯定都碎了……我骗了你,我的心不是空的,好多怪物在里头……我要带你走……谁都不许碰你,你是我的,我们要一起去往地狱,我们要一起沉入熔岩……”
山姆听着男子的胡言乱语,神色越发冷酷,握剑的手却隐隐发颤,“站起来!兰琉斯!站起来!你放弃了吗?”
他不理他,从头到尾,没有一秒想理会他。
这让少年开始愤怒,为什么?父亲是这样,埃诺文是这样,就连……他也是这样?
这个曾在他十七岁那年进入骑士团之时,为他亲手佩上骑士徽章的男人,这个他曾单膝下跪,在他面前宣誓要忠于裂风骑士团、忠于皇室、忠于万有之主赫尔辛斯的男人。
他也同其他人一样,轻视于他,不屑于他。
“你再不站起来,我就会杀了你!我会不顾指示将你碎尸万段!”
山姆高昂愤恨的声音中游离着一丝沙哑,喉结滚动,他用力吞下了那声多余的哽咽。
“手刃弑君者,是莫大的荣誉。”
他挥动了一下长剑,“芸芸百姓自会为我授勋。”
他没有半分犹豫,双手握紧长剑,冲向池边自言自语的白发男人,他要将锋锐的长剑刺向他的胸膛,血液会将这个曾经冷漠、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染为一朵妖冶的两色玫瑰。
一半苍白,一半猩红。
他会就此倒下。
少年却没想到,最后倒在地上的,会是自己。
薄薄的剑柄砸向他的胸膛,男人甚至没有使用那些古怪的“词语”,就将他击飞在了草地上。
“你想妨碍我做绳子。”
兰琉斯咬了咬小指上破碎的指甲,斜握轻剑的模样,瞧起来懒散而且漫不经心。
“但你,弱得可怕。”
这声音落入耳中时,少年的胸腔震颤了起来。
药剂瓶掉落在草地的声音有些沉闷,滚动中无意碰到了一块尖石,让瓶身即刻粉碎,哗啦哗啦,扎破了少年摁在地面的手指。
他擦干净嘴角的紫色药液,缓缓抬起了头,力量犹如洪水涌来,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我会以裂风骑士团的名义,以万有之主赫尔辛斯的名义,以亡故的先皇的名义,惩戒你这个卑劣的弑君者。”
兰琉斯目光幽然,“你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当老鼠很累吧?”
这是今日,白发男人头一次认真对他说话。
山姆眼中迸发着兴奋的红光,他扭动着脖子,紫光从胸腔中钻出,无数根细长的光线缠绕在他的周身,让他身上不断浮现出一道道不明缘由的纹路。
那是一种奇异的枝形与叶形交错的图纹,图纹上跳动的光芒如同某种灼热的火焰,将他的上衣尽数烧尽。
少年的身材是习体术之人特有的精瘦而健壮,他双目闪烁着:“起来!和我打一架,让我杀了你……让我取代你!”
“取代我?”
兰琉斯眼神空然。
“当然!骑士团,或者说整个帝国,谁不想成为你!?”山姆呵呵笑着,“你拥有荣华富贵,百战百胜,受尽世人赞誉,富裕的银行家、戍守的士兵、打铁的铁匠……谁……谁不想成为你?”
“不,只有你。”
兰琉斯依旧面无表情,“取代我,成为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希望未来有一日,你不会因这句话而有所悔恨。”
他撑起手里的剑,缓缓起身,浑浊的双目中似乎跳起一点光亮。
“这是我欠你的,身为裂风骑士团的团长,我欠你们,欠骑士团所有人一个解释,所以,我现在不使用咒语,如果现在的你足够杀了我,我会在幽冥祝福你。”
“你以为你不竭尽全力也能杀得了我吗?”
山姆不禁又羞又怒,他难道不知道他吃了药?那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药,是在那个夜晚,迪克森亲手递到他手里的。
「吃了这个,如果你再遇到兰琉斯,你会拥有牵制住他的实力。」
「如果我不小心杀了他怎么办?」
迪克森好似没听到他的问题,「牵制住他,不需要把他抓住,只需要保证他一直待在圣都,等我从蓝谷的兵营调兵。」
画面回到圣都边缘的树林池塘,山姆举起手中的剑,无数力量灌入体内,厚重仿佛山崩降临,轻盈又好似下一刻整个人就要悬浮升空。
截然不同,却又并不矛盾的两股力量,令他敏感易怒,兴奋狂躁。
他几乎是闪到了兰琉斯的身前。
山姆使用长剑,兰琉斯则是适合刺杀的轻剑,如果不使用【咒语】的话,正面对抗起来,兰琉斯是很吃亏的。
所以他不会去做两刃交接这种愚蠢的事情,少年冲过来,他便轻巧地翻过身,从他的头顶掠过,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铮——”
兰琉斯一怔,长剑不知何时从后劈来,速度之快,伴随着刺耳的拉长声,将他左侧的金属肩臂化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他立即转身,后退到一棵高大树木之下,检查了一下手臂。
“那些铁皮阻止不了我杀你!”山姆发出阴冷的笑声,“下一次,我就会划开你的脖子。”
比起吃药之前,少年强了很多很多,强到自己稍不留神,可能就真的要死在那柄骑士长剑之下了。
兰琉斯双目混混地闪烁着。
*
少女也不知自己弹了多久钢琴,但夜深人静时,她又听到了琴声,与月光一同铺落。
她就窝在琴室一角的沙发上,男人将西装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而后再次坐到了钢琴前,双手轻缓地放在黑白琴键上。
他弹起了她彻夜教导他的那首《夜曲》。
轻柔华丽、温暖缠绵,仿佛徐徐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画卷。
这张画卷上,有蹒跚牵手的夫妇,有金黄的稻田,瓜果的香气,孩童踩在水洼上发出的阵阵欢笑,有遥远的天空与云,远征的士兵归来,蹲在路边小憩,松鼠在熟透了的醋栗丛外慢慢前行……不断地不断地,与琴声共同消散……
【我又会何时消散?】
他止下指尖。
少女从身后抱住了他的双臂,他问道:“都这个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没关系,我跟我朋友说好了,今晚早就做好彻夜不归的准备了。”
“那我是不是得做点别的才对得起你空出一整晚?”他唇角漫开戏谑的笑意。
“得了吧,我看你就像是喜欢柏拉图,特文艺的类型。”
少女在他肩上托起腮帮子,“那我就陪你柏拉图算了!”
“柏拉图是谁?”
她愣了下,嗤的一笑,后知后觉这明明没什么好笑的。
她也曾与另一个人探讨过这个名字。
*
交锋数回后,果真如山姆所说,兰琉斯感到筋疲力尽了。
他并非是真的机械人,即便心脏里那颗宝石可以供给他能量,也没办法源源不断地让他的躯体去战斗,机器也会因过载故障发热。
更何况,他还有一半是血肉做的。
他疲惫了,躲闪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这让吃了紫色药剂的少年更加兴奋,他觉察出对手的恍惚与迟缓了。
用药过后敏锐的感官,让兰琉斯的招式在山姆眼中逐渐放慢,更慢了,慢到难以想象,一招一式,不再是流畅的动作,而是一张张慢速阅览的图画。
他轻易地洞悉了他出剑的进攻,迅速躲闪,迅速反制,用长剑紧紧下压,抵向男人的咽喉,而阻挡他的,不过是一柄薄薄的轻剑。
“用你的咒语啊!那个鬼东西!用啊!”
山姆感到无比的畅快,因为他看到了兰琉斯眼中的阴霾,感受到抵挡剑刃的轻剑开始颤抖。
“不好,天就要亮了,宰相大人要来了……”
山姆发觉天边泛起了不妙的黑光,他颤抖着沉下声音,“我,我得在他率领军队到来之前,将你杀了,不然,他可不会任由我动手。”
他下压的力道更加沉重了起来。
“军队……”
兰琉斯知道,自己早该猜到的。
“你吃的药应该是那女人改良过的版本了吧?”兰琉斯喘着气,“药效比我想象中恐怖许多。”
“别提什么药!”山姆突然怒吼,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恶猫,他蹿上了高空,再也忍耐不了任何轻视与羞辱,不,这不是药……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力量,那些紫色的液体不过是激发他本有力量的催化剂,没有什么药,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摧毁弑君者的骑士,一个光明正大的英雄。
芸芸百姓会为我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