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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无声的摇篮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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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不愉快的谈判归来后,安海尔达对伊蕾莎的“保护”更加温柔,也更加偏执了。
她不再让她参与任何帮派的会议,不再向她咨询任何复杂的事务。她为她建立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区”。在这个安全区里,伊蕾莎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美丽的、被爱着的康复者。
而这种全新的关系,似乎,也真的起到了作用。伊蕾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她脸上那种惊弓之鸟般的神情,也渐渐地,被一种恬静,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微笑所取代。
安海尔达对此,感到无比的满足。她看着自己亲手治愈的爱人。她相信,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有耐心,那个属于她的伊蕾莎,很快,就会回来。
营地里的气氛,也因此,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平静。
然而,灾难,总是在人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悄然而至。
先是几个帮派成员,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咳嗽和低烧。起初,没有人把这当回事。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生病,和吃饭喝水一样,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
但很快,情况开始失控。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他们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浑身无力。恐慌,像一种比疾病本身更可怕的瘟疫,开始在营地里蔓延。
安海尔达立刻下令,将所有病患都隔离开来,但这并不能阻止死亡的降临。一个几天前还能跟人喝酒吹牛的成员,在一个夜晚,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营地里,响起了女人和孩子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安海尔达焦头烂额。她可以应对任何看得见的敌人,却对这种看不见的、来自内部的崩溃,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伊蕾莎。
过去,每当营地里有人生病或受伤时,总是伊蕾莎,用她那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丰富草药知识,和那份与生俱来的能安抚一切痛苦的温柔,去照顾他们。她是这个铁血帮派里,唯一的医生和慰藉。
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抱着她那正在发高烧的儿子,哭着跪倒在了安海尔达的面前。
“女王……求求你,让伊蕾莎大人,去看看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
安海尔达立刻转身,快步走回了她们的帐篷。
“伊莎,”她的声音,急切,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希望,“托比病得很重。他们需要你。你快想想,以前你用过的,那种能退烧的草药,我们营地里还有储备吗?”
然而,伊蕾莎的反应,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在听到“病人”和“疾病”这些词时,伊蕾莎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同情和担忧,反而,浮现出了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远离了帐篷的门口,仿佛外面有什么比敌人的枪口更可怕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安……别……别让我过去……我……我害怕……”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我治不好他……”伊蕾莎的眼神开始躲闪,语无伦次,“我……我会被传染的……安……求你,让他们离我远一点……求你了……”
安海尔达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陌生的脸。
她记忆中的伊蕾莎,那个会在深夜冒着被毒蛇咬伤的风险,亲自去沼泽地,为受伤的兄弟采集药草的伊蕾莎;那个会将发高烧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降温一整夜的伊蕾莎……她去哪儿了?
一个人,可以因为创伤而忘记知识,忘记记忆。但她会连刻在骨子里的,最根本的善良和共情,也一并忘记吗?
她没有再和伊蕾莎说一句话。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帐篷。她独自一人,走到了那个痛哭的母亲和垂死的孩子面前。她蹲下身,用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笨拙的温柔,将那个滚烫的孩子抱进了自己怀里。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孤独。她以为自己失而复得的是她的整个世界。但现在,她却开始怀疑,自己找回来的,或许,只是一具和她的世界,长得一模一样,空洞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