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灰烬中走来》幸由理

14、谈判桌上的裂痕

　　在安海尔达重新开始掌管帮派事务后，整个“沙蛇”营地，都恢复了往日那种高效而充满活力的秩序。女王的归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女王身边，总有那位温柔的伊蕾莎相伴，这更让所有人都相信，帮派最美好的日子，又回来了。

　　安海尔达自己，也深信不疑。

　　这天，她决定，是时候去处理那个坐地起价的军火商人——巴博萨了。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智慧。这是向所有人，也是向她自己，展示她们这对“完美搭档”已经彻底回归的最好机会。

　　她坚持要带伊蕾莎一起去。

　　“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出发前，她为伊蕾莎披上一件厚实的斗篷，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放心，”伊蕾莎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似乎已经无比纯熟，“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让安海尔达的心，彻底地安放了下来。

　　谈判的地点，约在一个三不管地带的、破落的酒馆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汗水和牲畜粪便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巴博萨是个身材矮胖的，看起来像个和气商人的老狐狸，但安海尔达知道，他那双小眼睛里，藏着的是最精明的算计。

　　“安海尔达，我的朋友，”巴博萨笑呵呵地站起来，和她拥抱了一下，“听说你前段时间遇到了点麻烦？看到你和美丽的伊蕾莎都安然无恙，我真是太高兴了。”

　　“废话少说，巴博萨。”安海尔达拉开椅子坐下，将伊蕾莎安顿在自己身边，然后冷冷地说，“我的手下说，你想涨价？”

　　“哎，生意难做嘛。”巴博萨搓着手，脸上的笑容好似油滑的假面，“你也知道，最近时局不稳……”

　　谈判，就在这种虚伪的拉扯中开始了。安海尔达负责施压和威胁，而那些关于数字和条款的细节，她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地，将其交给了伊蕾莎。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伊蕾莎只是安静地坐着，在安海尔达话语的间隙，偶尔，会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补充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数据。

　　直到，巴博萨那双小眼睛，转向了伊蕾莎。

　　“伊蕾莎，我亲爱的朋友，”他笑得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你知道，我的记性不太好。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去年春天，我们私下达成的那条关于‘易碎品’运输的口头协议，具体是怎么说的？”

　　帐篷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安海尔达等待着伊蕾莎回应这个老狐狸，可她却一直没听到回音。

　　她看到，身边的伊蕾莎，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湖蓝色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她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那双总是平静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安海尔达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试图在记忆中，搜寻那条该死的协议。但那是伊蕾莎和巴博萨之间的秘密协议，她只知道大概，却不清楚细节。

　　沉默，在肮脏的酒馆里，尴尬地蔓延。

　　巴博萨的脸上，那抹油滑的笑容，正在变得越来越充满深意。

　　就在安海尔达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直接用武力结束这场谈判的前一秒，站在她们身后的诺娃，突然，像是无意间，向前走了一小步。

　　“头”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向安海尔达汇报，“我记得，巴博萨先生所说的‘易碎品’，指的，是他那位夫人需要的医疗用品。上次，伊蕾莎大人亲自处理的，相关的账目，应该有备份。”

　　伊蕾莎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样，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诺娃，然后迅速转向巴博萨，把话接了下去：

　　“……对，药品。”她的声音，虽然还有点不稳，但已经有了思路，“我想起来了。那是一条……特殊的附加条款。安，你知道的，关于……人情。”

　　巴博萨那双小眼睛，在伊蕾莎和诺娃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安海尔达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入了谷底。

　　她看懂了。所有人都看懂了。伊蕾莎忘了。而诺娃，在提醒她。

　　混杂着羞辱和愤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温情和耐心。

　　她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整个酒馆都为之一震。

　　“巴博萨！”她的声音，不再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价格，按去年的来。药品，你得另外再送我们三箱。不然，明年，给你女儿送药的人，就得换成我了。你自己选。”

　　巴博萨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那场谈判，最终以一种近乎撕破脸的方式，草草收场。她们虽然拿到了还算不错的结果，但安海尔达知道，她输了。她输掉了作为强者最重要的“体面”。

　　回去的路上几人一路无话。

　　安海尔达骑在马上，没有再去看身边的伊蕾莎。她的脑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

　　“我的伊蕾莎，那个能记住所有账目、能看穿所有人心，能让巴博萨那样的老狐狸都对她心悦诚服的伊蕾莎……她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