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暇》玫瑰河clara

7、通灵宝珠

　　玉楼阁内，清冷寂静。唯有悬浮玉几之上的三件法器，兀自散发着柔和光泽，映照着无暇苍白的容颜。她体内的仙元，早在梦谷河畔为救明澈而尽数散去，若非二哥月无际为她护住那微弱如游丝的一缕仙元，方才保住她的心脉不灭。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无暇唇间逸出，她没有再看那些流光溢彩的宝物一眼，只是目光空洞地投向问天。“问天大人……”无暇的声音气若游丝，“请您……将这些法器……都带回去罢。”

　　问天闻言，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滞，深邃的眼眸中浮现错愕的光芒。这三件法器——秋水寒玉剑、八宝鎏金护心镜、九层玲珑镇魂塔——虽不及天帝赐予临梦氏族的那些旷世奇珍，却也是天工宝库中精挑细选的上品，每一件都法力不凡，放在下界任何仙族，都足以成为镇族之宝，引得无数仙人趋之若鹜。

　　在问天看来，月无暇根本无法佐证的一面之词，非但没有让明澈殿下降罪，反倒是有机会获得这些重宝，早已是天恩浩荡，仁至义尽了。这月华族一届小仙，竟然……竟然拒绝？

　　无暇已无力在意问天的反应。她微微抬起下颌，那双清亮如月湖、此刻却只剩下疲惫的眸子，聚焦在问天身上。

　　星辉透过窗棂，勾勒出问天挺拔颀长的身影。他墨玉般的长发松松束起大半，目光中皆是洞悉世事、阅尽沧桑的淡漠。面对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无暇平静地地问道：“请问……问天大人。”她的声音依旧很轻：“我……还能否觐见天帝陛下？”

　　问天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无暇，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看穿。沉默在冰冷的玉楼阁中蔓延，只有法器散发的微光无声流转。

　　片刻，问天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情感波动：“月无暇仙女，天庭自有法度，仙族想要觐见天帝陛下，需循金科玉律，依规而行。”他语气淡漠却自带威严，“月华一族，世代戍守星陨仙域边陲，隶属紫薇仙庭治下。按天庭规制，凡下界仙族欲上达天庭，需先由本族族长呈报至直属上仙，经直属上仙核实情况，认为确有必要且符合规制者，方才转呈司礼仙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无暇苍白的面容，继续道：“司礼仙台汇集诸方奏请，依律审核，排定觐见序列，最终呈递御前，由天帝陛下圣裁亲批。此乃铁律，万载不易。仙子欲觐见陛下，当先返回月华族地，由族长依此流程，层层上禀。待司礼仙台行文，陛下御笔朱批，方得宣召。”

　　问天的话语冰冷而清晰，如同一条条无形的枷锁，将无暇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无情地绞碎在九重天森严的规则壁垒之下。返回族地？层层上禀？等待遥遥无期的核准宣召？长兄那一缕残息……如何等得起？！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窒息。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意念如同残灯般在她脑海中亮起——二哥！还有二哥交给她的通灵宝珠！她艰难地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掌心向上，微弱却纯净的月华之光艰难地在她指尖凝聚、流淌。光华流转间，一枚通体浑圆的宝珠缓缓自虚空中浮现，悬停于她掌心之上。

　　这正是临行前，二哥月无际交给她的通灵宝珠，通体流转着一种温润内敛的混沌清辉，珠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月魄符文在缓缓游走、明灭，它不仅是传讯之物，更承载着月无际这位代族长最后的希望与全族的期盼。

　　无暇双手极其郑重地将这颗光华内敛的宝珠高高捧起，她本就虚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问天大人……”她的声音沙哑，“您是大皇子殿下最信任的近身侍卫……无暇……别无他求……”。她说道：“求您……求您将这枚‘通灵宝珠’……转呈于明澈殿下！此珠之内……有我月华族代族长月无际所留之言，皆是他想对殿下说的话。劳烦大人了……无暇……叩谢大人恩德！”

　　话音未落，在问天的目光下，月无暇双膝一软，朝着问天，朝着那象征着九重天至高权柄的方向，“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她纤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头颅却深深低下，墨色的长发滑落肩头，遮住了她泪珠划过的脸庞。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裙，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

　　问天的俊美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那双阅尽沧桑的深邃眼眸，此刻凝视着跪伏在脚下、卑微却又倔强的身影，还有她高高捧起的那枚散发着微弱却执着清辉的宝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问天缓缓俯下身。他并未直接去碰触无暇，也未立刻接过宝珠。他只是伸出覆盖着星纹玄甲手套的右手，动作沉稳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托住了无暇因跪拜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一股温暖且有力的仙元透过玄甲传来，轻柔地将无暇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仙女，”问天的声音依旧清冷，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请起。”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无暇依旧捧在手中的通灵宝珠上，那流转的月魄符文仿佛也映入了他的眼底。他伸出另一只手，动作郑重而缓慢，稳稳地将那枚宝珠托在了自己掌心。“此珠……”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玉楼阁中：“问天定将此珠，呈于殿下面前！”

　　璇玑阁深处温玉榻上，大皇子明澈双目微阖，正沉浸在疗愈过重之中。他周身被一层浓郁而纯净的幽红色梦源仙元所包裹，那仙元缓缓流淌，渗透进他受损的仙脉与神魂，散发出柔和而强大的生机。

　　檀梦端坐于玉榻之侧，身姿优雅。她绝美的容颜在梦源光芒的映照下更显动人。她纤纤玉指掐着玄奥的指诀，周身同样流转着精纯的梦源仙光，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屏障，萦绕在明澈身周，小心翼翼地护持着那包裹他的主仙元流，辅助其修复仙体。

　　阁内静谧异常。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如同融入星光的影子，正是近卫统领问天。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殿内情形，看到明澈被浓郁梦源仙元包裹、正处于疗愈的关键时刻，檀梦仙子正全神贯注地护持在侧。

　　问天脚步微顿，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眼眸落在檀梦身上，随即从玄甲内衬中取出了那枚通灵宝珠。宝珠在他掌心散发着温润内敛的清辉，与这璇玑阁的星辰之力交相辉映。

　　问天略一沉吟。殿下此刻状态，显然不宜打断。他目光转向檀梦——这位被殿下默许留在身边的临梦仙女。他上前一步，动作轻缓，将掌心的宝珠递向檀梦。

　　“檀梦仙女。” 问天的声音压得极低,“此乃月华族呈递之物，名为通灵宝珠。内蕴其族代族长月无际之信息，或有关键之言。” 他言简意赅，“烦请仙子，待殿下疗愈苏醒，神思清明之时，将此珠亲手转呈于殿下面前。此物……关系重大。”

　　檀梦闻声，缓缓收拢指诀，萦绕在明澈身周的辅助梦源仙元并未散去，只是变得更加柔和内敛。她抬起那双秋水明眸，看向问天，又落在他掌心那枚散发着奇异清辉的宝珠上。宝珠内部游走的月魄符文，让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紧，月华族？又是他们。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冷意在她眼底深处掠过，快得如同错觉。她面上却浮现出温婉得体的微笑，伸出素手，动作优雅地接过了那枚宝珠。入手温润，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冰凉触感。

　　“问天大人放心。” 檀梦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玉，悦耳动听，“此珠关乎月华族要事，檀梦定会妥善保管，待殿下苏醒，神康体泰之时，即刻转呈。” 她将“即刻”二字咬得清晰，显得无比重视。

　　问天深深看了檀梦一眼，“有劳仙子。” 说罢，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内流转的星辉之中，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疗愈中的明澈与守护在侧的檀梦。

　　檀梦低头，再次看向掌心那枚静静躺着的通灵宝珠。星辉下，珠体内的月魄符文似乎流转得更快了些，那温润的清辉，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有些刺目。月无际？他想说什么？关于梦谷河？还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玉榻上的明澈。他依旧沉浸在深沉的疗愈状态中，被浓郁的幽红梦源仙元包裹，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那依赖着临梦族仙元疗伤的模样，让檀梦心中那份不安稍稍压下。

　　“明澈殿下？”檀梦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回应她的，只有梦源仙元流淌的沙沙声和明澈均匀而深沉的吐纳。他显然正处在关键修复期。檀梦凝视着明澈那在光茧中显得格外宁静安详的俊美容颜，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宝珠。她绝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近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并未犹豫。素手轻拢，指尖流淌过一丝精纯的梦源仙光，悄无声息地包裹住那枚通灵宝珠。光华一闪，宝珠光芒明灭之间，一切似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檀梦脸上的神情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温婉与专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重新掐起指诀，周身梦源仙光流转，更加温柔地萦绕在明澈身周。

　　璇玑阁内，星辉依旧流转，梦源仙元包裹着沉睡的皇子，一切静谧如常。唯有那枚承载着真相与希望的宝珠，已悄然坠入了未知的深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