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暇》玫瑰河clara

14、月魄灵体

　　幻海之州，乃仙魔古战场遗迹所化，是被海水分隔开来的片片死寂之地。

　　无暇强忍着经脉中因寒毒与仙元枯竭带来的痛楚，小心翼翼地循着魔气痕迹，艰难前行。她穿过渎神之渊的峡谷裂缝，其中回荡着无数上古战死仙魔的不灭怨念，尖啸声几乎要刺穿神魂。最终抵达了永烬回廊。

　　这里的魔气纯粹，几乎完全压倒了稀薄的仙灵之气。巨大魔晶簇如同狰狞的巨刺般拔地而起，形成一道道天然的回廊。而在回廊尽头，一座巍峨耸立的魔晶塔直插混沌的天际，塔身缠绕着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搏动的血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要吞噬一切靠近的生灵。

　　无暇旧伤未愈，又强行穿越渎神之渊，不得不耗尽最后一丝的法力，化作一层微弱的月白光晕紧紧护住心脉，才能勉强在这纯粹的魔域边缘站立，不至于被魔气侵体。她面色苍白如纸，原本清丽绝俗的容颜因痛苦和虚弱而显得脆弱。那双曾盛满星月的眼眸，此刻却也黯淡下来。她的左肩处虽被简单处理过，依旧隐隐透出暗沉之色。魔晶塔顶，一道魔能阵法骤然亮起，如同巨兽睁开了邪眼。

　　下一刻，一名身着漆黑重甲、瞳孔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高大魔将，瞬移到她面前，沉重的魔戟顿在地上，震起一圈尘埃。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审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永烬回廊！”

　　无暇强行稳住身形，艰难地抬起头，露出那张虽狼狈却难掩清丽的容颜，声努力保持镇定：“大人，我……我想求见魔王陛下。”“仙族？”魔将的绿瞳猛地收缩，魔戟抬起，锋刃直指无暇，杀气瞬间弥漫。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却敢只身闯入此地的仙族。

　　无暇失神了一瞬，轻声道：“大人，我……已无仙籍。”话语中带着无尽的苍凉。

　　魔将催动魔元，仔细感知了一番。果然，此女体内仙元紊乱，但他依旧捕捉到了那力量本质的纯净，他谨慎地将这股微弱的仙元气息特征，通过秘法传递给了远在黯夜魔殿的镜。

　　黯夜魔殿，暮星澜随意地倚靠在王座之上，他刚听完影关于魔族各领地近况的汇报，正闭目养神。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俊美无俦却冷冽如冰。一旁的镜，身形飘渺，仿佛由无数破碎的镜面光影构成，气息难测。他微微一动，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流光，开口道：“陛下，永烬回廊，又来了一名仙人。”

　　暮星澜并未睁开眼睛，只是薄唇轻启，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还是织梦？”这百年来，织梦总用各种方式试图接近他。

　　镜沉默片刻，似乎在仔细辨析那传来的气息，回应道：“不。此仙元……甚是奇特。纯净清冽，却如无根浮萍，难以溯源其宗族血脉。非天界常见的那几个大氏族，也非……织梦。”

　　“既非故人，便是敌人。杀了。”暮星澜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甚至连知道对方来意的兴趣都没有。

　　镜的虚影微微闪烁，并未立刻执行。那奇特的纯净仙元，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将无暇此刻苍白脆弱的面容，以及那带着哀切与恳求的声音，直接投射到暮星澜的面前。然而，暮星澜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杀了。”重复的命令，毫无转圜余地。

　　镜的光影在黯夜魔殿内凝聚，发出空灵的声音：“既是陛下要杀，自无让她存活的道理。只是……”他话锋微转，“属下对她这身奇特仙元颇感兴趣，恳请陛下允准，容属下暂且留她性命，待研究明白这仙元奥秘之后，再行处置不迟。”
　　暮星澜闻言，依旧未曾看向那影像，只是漠然道：“随你。”仿佛那女子的命运，就此定下。

　　永烬回廊之上，得到默许的镜，其意志瞬间主导了魔将的身躯。魔将原本凶戾的绿色眼瞳骤然变得空洞深邃，仿佛有无数镜面在其中旋转，一个空灵而非人的声音自魔将口中传出，与之前的沉闷截然不同：“所为何事？”

　　无暇虽惊异于魔将突然的气质变化，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说道：“我本月华族仙子，因故被废仙籍。此次冒死前来魔界，只求能见魔王陛下一面，恳求陛下恩赐‘凝魂盏’，救我兄长一缕残魂。此恩此德，无暇愿付出任何代价！”她眼中是近乎绝望的恳求。

　　被镜附身的魔将空洞的目光扫过她残破的仙体。镜的声音平静而又空灵，“跟上。”说完，魔将转身，向着那座巍峨恐怖的魔晶塔走去。无暇没有丝毫犹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跟随着那道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身影，踏入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塔影之中。

　　幻镜宫不似寻常殿宇，无梁无柱，无顶无壁，仿佛置身于一片被剥离出来的独立虚空。整个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请在此等候。”魔将说完，身形便如同融入镜中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巨大的空旷和虚无感包裹而来，奇异的是，这里并没有预想中的魔气。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宁静中反而松弛了一丝，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无暇无力支撑，缓缓滑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不过片刻，她便抵不住那沉沦般的困意，倚靠着镜面，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被凝视的冰冷感觉让她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存在”。

　　那似乎是一个并无实体的虚影，轮廓朦胧。他身披一件极其宽大、拖曳于地的斗篷，那斗篷的材质像是能够吞噬光线，兜帽低垂，彻底遮蔽了他的面容，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幽暗。他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与整个幻镜宫融为一体，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神秘。

　　无暇警惕地绷紧身体，她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对方，试图分辨这究竟是幻镜宫产生的又一个幻象，还是真实的存在。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一个空灵、平淡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竟还能亲眼得见……万载难遇的‘月魄灵体’。”

　　无暇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那片幽暗的兜帽方向，恭敬而恳切地开口，再次表明来意：“大人，我叫月无暇，本是月华族人，现已获罪被削去仙籍。此次冒死闯入魔界，只为能觐见魔王殿下，求得‘凝魂盏’为我长兄凝聚一线生机，为报此恩，无暇愿付出任何代价！”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镜宫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卑微的祈求。

　　那空灵的声音毫无波动：“凝魂盏，乃殿下秘宝，用以助魔族重凝魔元……从不为外族所用，更遑论……滋养仙魂。”声音微微停顿，“月华族……”

　　下一刻，那身影毫无征兆地飞身逼近，瞬间出现在无暇面前，无暇甚至能感受到那斗篷上散发出的虚无寒气。她下意识地抬眼回望，那兜帽之下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月华族……竟能孕育出这般……纯净的仙元灵体。”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而无形的力量骤然降临，将无暇彻底禁锢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她感觉到一股冰冷而精密的意念力，无视她的意志，霸道地探入她的经脉，触及她的仙元本源。

　　黯夜魔殿深处，永黯王座上暮星澜的身影拉得悠长而孤寂。他刚刚结束一轮魔元运转，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尚未完全敛去，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冰冷的王座扶手上。暮星澜身侧，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起透明的涟漪。无数细微的镜面自虚空中浮现、凝聚，最终勾勒出镜那飘渺不定、由光影构成的实体。他安静地侍立一旁。

　　等待了片刻，感知到暮星澜周身的能量波动趋于平缓，进入休息的间歇，镜那空灵的声音才平静地响起，“陛下，经属下探查，她‘月魄灵体’的本源之效，远胜凝魂盏。”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对于调养那些因修炼急切或魔元反噬的魔将，她的灵魄很有价值。”

　　镜微微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目光似乎扫过王座上那道身影，见暮星澜依旧闭目养神，没有任何表示，便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无需复杂炼化。只需引导她将精纯魔元，渡入受损者魔核。便可修复受损魔脉，效率远超凝魂盏的温养之功。”

　　王座之上，暮星澜眼睫未动，只是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冰冷的字眼：“你说的她是谁？”声音低沉。

　　镜的身影微微波动，回应道：“月华族的月无暇。”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虽是小仙族，但其对自身仙元的控制，却异常精准，十分难得。”

　　“月无暇……”暮星澜将这个在唇齿间无声重复一遍，他微微偏过头，似乎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了镜的方向。

　　“你，还留着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