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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华踪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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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乃是由万年寒玉砌就,无暇无力地伏在阶上,左肩处,问心那支由“寒魄弓”射出的银白箭矢狰狞地穿透而过,疯狂窜入她的经脉,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气力。“殿下……求您……见见无暇吧……”她的声音被天风吹散,视线开始模糊涣散,唯有玉阶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还未彻底昏迷。
模糊中,她看到岑夜、岑今、岑夕三人被沉重的“缚仙索”牢牢缚住。那沉重的锁链锁住了他们的仙骨,散发出压制仙元的幽光,让他们面色苍白,连站立都需天兵粗暴地拖拽,眼中满是焦灼地望着她,却无法言语。
“现下,想走都走不了了。”问心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反手收回了寒魄弓,“押下去,听候殿下发落。”
天兵得令,正要粗暴地将无暇也一同拖起。正在此时,一道更为沉凝、威压更盛的身影倏然闪现,落在问心面前,气息停住,正是明澈殿下身边的近卫首领——问天。他目光扫过玉阶上的无暇,沉声道:“问心,殿下有令,将他们一并带入璇玑阁。”
问心微一颔首,并无异议。问天随即走向奄奄一息的无暇。他蹲下身,并未多看无暇苍白痛苦的面容,目光凝注在那支箭矢上。只见他握住箭尾,手法精准利落,将箭矢猛地拔出!“唔——!”无暇痛得浑身一抽,几乎晕厥过去,伤口处却没有大量鲜血喷涌,只有一层蓝色光晕迅速覆盖其上——他将无暇体内的寒毒暂时封住。
问天运转仙脉仙元,掌心隔空悬于那箭伤之上,柔和却强大的力量缓缓注入,稍稍驱散了些许钻心刺骨的寒意,但那深入骨髓和仙元的寒毒,绝非一时半刻能解。
“你这般仙力,遭受问心的极寒之毒不可小视。待觐见殿下之后,再行处置罢。”问天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并未用手触碰无暇,而是施展仙诀,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无暇轻柔托起,一路将她带进璇玑阁。无暇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问天挺拔冷硬的背影,用尽气力挤出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问天大人……”问天步伐未停,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无,仿佛未曾听见,侧面轮廓冷硬如石刻,没有任何回应。无暇心底升起一丝感激。
璇玑阁内,景象与外界的凛冽截然不同。穹顶之上,星辰缓缓流转,洒落梦幻般的光辉。地面由无数星辰碎片铺就。然而此地的寒冷气氛却比玉阶更甚,空气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
无暇被那股无形力量轻轻放下,她勉强支撑着身体,跪坐在冰冷的星辰碎片地面上,左肩的伤口在问天的封印下暂时不再流血,但那寒毒却像无数根冰针,持续刺扎着她的仙元和神魂。一旁,岑夜三人被“缚仙索”捆绑,索链身上符文闪烁,彻底压制了他们的力量。
无暇的目光艰难地向上望去。
万年星辰温玉榻上,氤氲着淡淡的星辉与灵气。明澈身着玄色底袍显示着盘踞的龙蟒云雷之象,威仪天成。他此时正端坐着,眼神淡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九天神祇审视蝼蚁。
在他的玉榻旁稍低的位置,设有一张稍小的珊瑚软座。檀梦半倚其上,一袭灼灼其华的绯色长裙,裙摆如盛放的红色彼岸花,铺陈开来。衣料轻薄如烟霞,隐隐流动着符文光泽。她云鬓高绾,斜插一支金丝盘凤衔珠步摇,凤口垂下的赤玉珠串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映得她雪白的肌肤愈发剔透,娇艳的红唇唇角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一双妙目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着阶下狼狈不堪的无暇。
问天与问心如同守护神,静立在玉榻两侧,面无表情,气息沉静却极具压迫。“月无暇。”明澈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擅闯天庭,伤我天将,搅扰清修……你,有什么要说的?”无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迎向那双重瞳凤目,尽管那眼底只有寒意。
“殿下明鉴,”她的声音因伤痛和虚弱而沙哑,却努力维持着清晰,“我二哥,月华族少主月无迹,托我呈献于您的通灵宝珠之中,绝无半分不敬怨怼之言,那其中,字字句句皆是为长兄魂魄陈情,恳求天庭垂怜!”她提及兄长,声音哽咽了一下:“月华族世代镇守边陲,对天庭忠心可鉴日月!……此次长兄为寻我,途中遭魔族精锐埋伏,魂飞魄散……二哥在族地处理善后,分身乏术,才万般无奈托我前来,只求殿下恩赐‘结魄灯’一用,凝聚长兄即将消散的魂魄,保他一缕生机……”
提到“结魄灯”三字,无暇紧紧盯着明澈,然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词。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绝望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目光掠过明澈冰冷的脸庞,那日在梦谷河边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血色残阳,魔气残留的荒芜河谷。她心急如焚赶往与兄长约定的地点,却在河边发现了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他——明澈殿下。那时的他,玄衣破碎,浑身是伤,强大的仙元紊乱不堪,濒临溃散。
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救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自身损耗,将自己精纯的月华仙元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月华仙元性本温和滋养,最是适合疗伤固元。直到自身仙元几乎枯竭,她才力竭晕厥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她错过了与兄长的汇合。兄长久候她不至,忧心如焚,不顾危险返程寻她,才……才落入了魔族早已设下的圈套!无尽的悔恨与酸楚扼住了她的喉咙,泪水终于决堤,滑落苍白的面颊,“那日我途径梦谷河,见殿下身负重伤,危在旦夕……便将自己所有的月华仙元尽数渡给了殿下,力竭晕厥,才误了与兄长相约的时辰……兄长为了寻我才遭遇魔族埋伏。一切都是我的错!殿下!那宝珠中的恳求是真的!我用仙元救您也是真的啊!”
她泣不成声,单薄的身体在巨大的悲痛和伤痛下剧烈颤抖,几乎要散架。肩头的封印似乎也开始松动,那火辣辣的刺痛和内部的冰寒再次鲜明起来。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无暇压抑不住的啜泣声细微地回响。明澈直视着下方的女子,她的眼泪,似乎无法穿透他眼中那层万年寒冰。他俊美的面容上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
忽然,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你的月华仙元?救了本君?”无暇点头,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期盼他能记起一丝一毫。然而,明澈只是微微侧首,目光扫向一旁的问天,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布‘溯源仙踪阵’。”“是!”问天问心应声。
两人瞬间移步至大殿中央,分立左右。两人双手结印,引动穹顶星辰之力,古老晦涩的咒文响起,磅礴的仙力注入阵盘。霎时间,整个璇玑阁内的星光都被引动,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将玉榻上的明澈笼罩其中。无数细密繁复、由星光勾勒出的阵法符文在地面、空中急速流转,发出道鸣。只见笼罩明澈的光柱中,开始清晰地浮现出他体内仙元的流转之痕!那景象瑰丽而神奇,如同将一棵巨树的年轮放大展现于虚空。
仙元痕迹层层叠叠,浩瀚无边。最核心、最磅礴的,是璀璨夺目的金色仙元,厚重、威严、蕴含着无上皇道之气,那显然是传承自天帝一脉的仙脉仙元,是其力量根基。在近期的仙元流转层中,可见一圈圈柔和却极具渗透力的红色光晕,如同荡漾的涟漪,紧密地缠绕在金色主脉周围,带着梦幻与安抚的力量——那正是临梦族特有的梦源仙元,是檀梦及其族人为他疗伤时渡入的力量,痕迹清晰,数量可观。阵法光辉持续闪耀,将每一缕仙元痕迹都映照得清清楚楚。然而,任由星光如何探查,回溯,在那层层叠叠、清晰无比的仙元流转记录中,找不到丝毫属于月华仙元的痕迹! 没有残留,没有印记,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
“不可能!”无暇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璀璨却冰冷的光柱,“怎么会没有?我明明……渡给了你!就在梦谷河边!你再看看!殿下你让他们再看看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崩溃前的绝望。
星光渐熄,阵法缓缓停止运转,璇玑阁内恢复了之前的明亮,却仿佛比之前更加冰冷死寂。那清晰无比的溯源结果,像一道无形的判决,高悬于顶。
明澈缓缓站起身,玄底金章的袍服无风自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无暇,那双凤眸之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被浓重的愠怒和厌恶彻底覆盖。
“月无暇,”他的声音比万年玄冰更冷,一字一句,砸在无暇心上,“满嘴谎言构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无暇愣在原地,只剩下彻骨的冰凉,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底,比那寒魄箭带来的冰冷还要绝望千百倍。唯有左肩的伤口,在问天封印之下,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变得异常清晰。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澈冷漠地移开目光:“除去她的仙籍。”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一旁被缚的岑夜三人,“至于这三个擅闯天庭的孽障……”他微微停顿,眼中没有丝毫怜悯,“送到蚀骨荒原,自生自灭。”
“不——!!!”无暇猛地扑向前,却重重摔在地上,“一定是在阵法有问题,求您明察!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施法的!一切罪责我来承担!求您放过他们!蚀骨荒原那是绝境啊!殿下——!”
她的哀求和绝望,在空旷威严的璇玑阁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两名面无表情的金甲天兵上前,粗暴地架起她伤痕累累、仙元被封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向殿外拖去。岑夜三人也被强行押解下去,他们眼中充满了对无暇的深深担忧,却口不能言。
檀梦看着这一幕,优雅地端起手边的仙茗,轻轻吹了一口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底。
璇玑阁巨大的门扉在无暇眼前缓缓闭合,最后映入无暇模糊泪眼的,是明澈毫无情绪的冰冷侧脸,和檀梦那抹刺目的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