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以北，心岸以南》无妄71

6、第 6 章

　　第六章

　　“冰岛见”的可能性，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种子，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牵动着每一根神经。

　　林晚很快确认了项目日程，并将时间窗口发给了程曦。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孤注一掷的筹备。她们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话题却几乎全部围绕着冰岛：行程规划、天气预警、极光预测、必带的衣物、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用极度理性、琐碎、实用的讨论，来掩盖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紧张和期待。

　　程曦事无巨细地罗列清单，分享攻略，像个最专业的旅行顾问。她甚至细心到提醒林晚带哪种插头转换器、哪种润肤霜能对抗极地干燥的风、甚至推荐了缓解长途飞行疲劳的薄荷糖牌子。

　　林晚则沉默地接收、整理、记下。她第一次对出差行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反复核对航班信息，查阅雷克雅未克机场的布局图，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增加健身房次数，以应对可能的徒步。她依旧话少，但会在程曦发来某间设计独特的酒店链接时，回复“这家不错”；会在程曦兴奋地规划环岛路线时，默默查完路况信息后提醒“东部峡湾冬季路况复杂，需谨慎”。

　　她们像两个最谨慎的棋手，在棋盘上精心布局，每一步都反复推演，试图将所有不可控因素都纳入掌控，只为了在那片名为“冰岛”的棋盘上，完成一场安全的、完美的…对弈。

　　然而，在那些看似平静的筹备之下，是各自内心翻涌的、无法为外人道的惊涛骇浪。

　　程曦会在深夜对着满满当当的行程表发呆，时而傻笑，时而焦虑地咬指甲。“她会不会不喜欢我真实的样子？”“我说错话怎么办？”“冰岛的天气万一很糟，让她体验不好怎么办？”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开始更加仔细地护肤，偷偷练习见面时可能用到的微笑，甚至翻遍衣柜，思考该穿哪件衣服才能既好看又不像刻意打扮。那种心情，比准备博士答辩还要紧张一百倍。

　　林晚的恐慌则更加深沉和内化。她开始频繁地失眠，胃部在想到“见面”时会习惯性痉挛。她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过于清瘦的脸颊、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甚至冷漠的眼睛。“我这样的人…真的适合见面吗？”“沉默会不会冷场？”“我的无趣和退缩，会不会让她失望？”巨大的自我怀疑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甚至几次点开取消机票的页面，指尖悬在确认键上，久久无法落下。那本《北方森林的低语》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仿佛能从那些冰冷的神话里汲取勇气。

　　(第二十三章：赴约前的独白与静默的极光)

　　出发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极致期待和极致恐惧的倒计时中，终于逼近。

　　临行前夜，程曦站在公寓窗前，望着赫尔辛基的夜色（她提前一天抵达中转）。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她拿出手机，点开与林晚的对话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尽可能平静的问候：

　　破晓时分：晚风，我到赫尔辛基了。明天一早飞雷克雅未克。你…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那边天气看起来不错。

　　林晚此刻正坐在收拾好的行李箱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行李箱里，那条雪白的羊绒围巾被仔细地叠放在最上面。她的心跳同样急促，手心冰凉。看到程曦的信息，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晚风：嗯。准备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三个字，用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勇气。

　　发送后，她关掉房间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抱紧膝盖。窗外是城市永恒的光污染，看不到星星。她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程曦分享过的、冰岛上空那绚烂舞动的绿色极光。那光芒如此盛大，如此不真实，美得令人心悸，也美得…令人害怕。

　　她害怕那光芒只是幻影，害怕靠近后的灼伤，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炽热的美好。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彻底逃开。只是安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着黎明，等待着奔赴那片光芒，或者说，等待着那片光芒，来判决她的命运。

　　另一端，程曦看着那句“明天见”，眼眶突然就湿了。她将手机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狂跳的心。她也看向窗外，北欧的夜空深远，没有极光，只有几颗疏朗的星。

　　她们隔着一片大陆和海洋，在各自的窗前，怀着同样沸腾又死寂的心情，等待着跨越虚拟与真实边界的那一刻。

　　飞机即将起飞，驶向那片纯净、壮丽、也充满未知的冰与火之地。而她们的命运，也将在那里，迎来一场无法预料的、温柔或残酷的洗礼。

　　空气里，仿佛已经能闻到冰岛清冽的、带着硫磺味的寒风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