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锈的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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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崆的宿舍在老校区，是栋爬满爬山虎的六层小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每次上下楼都要用力跺脚，才能换来片刻昏黄的光亮。他走到三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都不在。靠窗的书桌上放着他的药盒，白色的药瓶整齐地排列着，标签上的字很小，写着“盐酸舍曲林片”。他走过去，倒出一片白色药片，就着桌上的冷水咽了下去。药片在喉咙里留下一丝苦涩的味道，像他这些年的日子。
手机响了，是辅导员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阮崆啊，你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辅导员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温和。
“好的，我马上过去。” 阮崆挂了电话，心里有些不安。辅导员很少单独找他，除非是有什么事。
他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把褶皱的衣角仔细掖进裤子里，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碎盖短狼尾。头发是上周刚剪的，理发师说这个发型显得有精神，可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眼下的青黑遮不住，眼神里总带着点怯懦。
辅导员的办公室在行政楼三楼。阮崆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他推门进去，看到辅导员正坐在办公桌后，对面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是薄盎。
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辅导员抬头看到他，笑着招手：“阮崆来了，快坐。”
阮崆低着头，走到辅导员对面的空位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避开薄盎。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像初中时那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是这样，” 辅导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学校不是要搞个帮扶活动吗？就是让高年级成绩好的带带低年级基础薄弱的。我看了下名单，薄盎虽然平时看着不太上心，但专业成绩确实不错，尤其是高数，每次都是年级前几。”
他顿了顿，看向阮崆：“你呢，其他科目都还好，就是高数有点拖后腿。我想着，让薄盎平时多帮帮你，你看怎么样？”
阮崆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抗拒：“老师，我……”
“阮崆同学，” 辅导员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薄盎同学已经同意了。而且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的高数成绩再提不上去，会影响毕业的。”
阮崆抿紧嘴唇，没再说话。他知道辅导员是什么意思。薄盎家里有钱有势，学校里没人敢得罪他，辅导员自然也想卖他个人情。至于自己，不过是这个“人情”里无关紧要的附属品。
“怎么，不愿意？” 薄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阮崆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薄盎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淬了冰，让他想起初中时那些被堵在巷子里的夜晚。
“没有。” 阮崆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那就这么定了。” 辅导员拍了拍手，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多沟通。薄盎，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小事。” 薄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阮崆，“加个微信？”
阮崆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二维码。薄盎扫了他的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备注是“薄盎”。阮崆点了通过，然后迅速把手机揣回兜里，像是怕被烫到一样。
“那我先走了。” 薄盎对辅导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脚步故意在阮崆身边停顿了一下。
等他走后，辅导员又叮嘱了阮崆几句，无非是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多向薄盎请教”。阮崆敷衍地点着头，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走出行政楼，天已经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崆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薄盎的聊天界面，对话框一片空白，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拉黑。
回到宿舍，室友们已经回来了。老三看到他，笑着问：“崆哥，去哪了？辅导员找你有事？”
“嗯，” 阮崆含糊地应了一声，“说让我补补高数。”
“高数？那可是老大难，” 老三凑过来，“不过听说薄盎的高数特别厉害，要是能让他给你补补，肯定没问题。”
阮崆的心猛地一沉，没接话。
老大看出他脸色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 阮崆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他爬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出现刚才在办公室的场景，薄盎的眼神，辅导员的话，还有自己那可笑的抗拒。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晚上，阮崆正在做题，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薄盎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自习室。】
没有多余的话，语气像命令。阮崆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他只打了个“好”字，发送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阮崆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三楼自习室。薄盎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本高数习题册，正低头看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连那嚣张的大背头，都显得柔和了些。
阮崆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了。” 薄盎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把你不会的题拿出来。”
阮崆把自己的习题册推过去，指着上面几道做不出来的题。薄盎拿起笔，开始给他讲解。他的声音低沉，语速不快，条理却很清晰，那些阮崆觉得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被他几句话就讲明白了。
阮崆低着头，认真地听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点暖意。他偶尔会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薄盎的脸，看到他专注的神情，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讲完题，薄盎把习题册推回来：“自己再做一遍。”
阮崆点点头，拿起笔开始做题。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他做着题，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薄盎突然开口：“你好像很怕我。”
阮崆的笔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儿。他抬起头，对上薄盎的目光，男人的眼神里带着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没有。” 阮崆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
薄盎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开口。阮崆做完题，递给薄盎看。薄盎接过，仔细看了看，在几道做错的题上画了圈：“这里思路错了，再想想。”
阮崆接过习题册，看着那几个红圈，心里有些沮丧。他知道自己不聪明，学习也很吃力，尤其是高数，对他来说就像天书。
“其实你不笨，就是太紧张了。” 薄盎突然说，“放轻松点。”
阮崆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薄盎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嘲弄，反而带着点认真。他心里一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嗯”了一声。
自习室的时钟指向五点，薄盎合上习题册：“今天就到这吧。”
“好。” 阮崆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岔路口，薄盎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
“嗯，再见。” 阮崆说。
“再见。” 薄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明天同一时间。”
“好。” 阮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往宿舍走去。
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着点凉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着，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沉重了。他不知道这样和薄盎相处下去是对是错，但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悄悄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生锈的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