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痕》小谭的妍

8、第 8 章

　　深夜。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了鼻腔内，黎妍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不住的咳嗽。

　　“高烧40度，转肺炎了都!你怎么搞的?”主编季晓尖锐的嗓音，带着后怕的怒气，“电话不接，门敲不开!要不是我找物业撬锁，你就烧死在家里了知道吗?”

　　黎妍“啧”了一句，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惨白的天花板，晃动的吊瓶，还有季晓那双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正用力戳着手机屏幕。

　　“医生说你受了大风寒，重感冒拖成这样的，那天淋雨了?还是，”季晓顿住，凑近一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黎妍，你是不是就惦记我前段时间说的那两个月的小长假?”

　　黎妍听着季晓的那熟悉的声音，有些懵。

　　不对，她这是做梦还是真从那个地方回来了？

　　季晓见她不搭理，冷哼一声:“你还真是活大爷。”

　　同黎妍交代了几句后，手里有事就先离开了。

　　这一切太魔幻了，黎妍分不清真假世界了。直到摸到了熟悉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日期，正是那天晚上车子出事故的后一天。

　　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左右，黎妍就回到了公寓里，屁股还没坐热，季晓的电话就追来了:“黎妍，《咬一口蜜桃》第二卷呢?读者催命啦!”

　　“你让我缓缓，最近状态不好。”黎妍声音干巴巴，还是有些沙哑，两只眼睛还带点红血丝。

　　“什么啊?!”季晓拔高音调，“合同签了!钱拿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

　　“我今晚给你交了。”黎妍坐在电脑桌旁，一手拿着手机，盯着空白文档发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季晓语气缓了点，带着点罕见的无奈:“，算了，你尽快吧!”电话挂了，黎妍才感觉到平静。

　　宋璟，这个人，那个世界，是那么真实，不像是做梦，那她是怎么回到现实世界的？她在那个世界待了快两年，这在这世界居然才是一天的时间。

　　黎妍想来想去，索性不去纠结了，看了眼朋友圈，社区服务中心发布了一条“义工日”活动。反正没事情，黎妍便打算参加。选在了白塔疗养院，在手机上申请义工登记之后，便放下了手机，跑去冰箱里找找有什么吃的。

　　还好，那天去山姆买的东西多，黎妍拿了个苹果，也不想削皮，洗完之后就啃起来。

　　白塔疗养院，多半数是年幼的孩子们。他们生活也枯燥，吃得穿得全靠自己争取。

　　休息完之后，黎妍看了眼工资条，上一笔的稿费到账。

　　她嘿嘿嘿的笑个不停，“钱是个好东西，我身子又好了。”

　　次日清晨，六点四十分，黎妍在闹钟的提醒下从睡梦里醒来，一双眼睛睡得有些红肿。

　　她掀开被子，走去卫生间洗漱完就去了车库里，根据导航提示，开了半个多小时到达了目的地。

　　黎妍刚下车，一群孩子像受惊的鸟雀，“呼啦”一下涌到门口，扒着栏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钉在她身上，好奇又警惕。

　　“排一一队一一!”一个穿藏蓝制服，胸前别着银色院徽的中年女人扬声喊道，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孩子们瞬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迅速按高矮排成歪扭的两列，几个同样制服的“生活指导员”无声地站在队列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

　　院长堆着笑迎上来:“黎小姐，欢迎欢迎!孩子们规矩差点，但心思不坏的。”他转向队列，语气略带严肃，“这位是黎妍姐姐，是来陪你们玩的哦，大家问好!”

　　黎妍边应和，边打开车的后备箱，“院长，这是我给孩子们和各位老师们的见面礼，也不多，“您的也准备了，听说您爱喝酒，特意给您买了份茅台酒呢!”

　　院长“嘿嘿”笑，伸手接过黎妍递来的礼物，感谢道:“你这孩子会来事儿，”随后，他招呼那三位老师过来，“张老师，李老师，按积分表分发。”他转向黎妍，压低声音解释，“院里规矩，表现好才有奖励，积分换零食，玩具，或者是其他的东西，这才是公平。”

　　礼物分发像个小仪式。

　　孩子们眼巴巴看着老师手中的积分本，点到名字的才敢上前，领到彩色铅笔或零食套盒时，孩子们的眼睛就瞬间亮起来，紧紧抱在怀里，飞快跑回队列。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偷偷塞给黎妍一朵用皱糖纸叠的花，又害羞的跑回队伍里，躲在同伴的身后，只露出个眼睛看着黎妍笑。

　　忙完一切后，黎妍清楚了一些事儿。

　　年龄大点的，多数都出去打工来补贴自己的日常花销，只有晚上回来，也不爱跟人说话，沉默的像块木头。

　　黎妍的目光越过面前这群雀跃的孩子，最终落在了活动室角落。

　　有一个男孩儿，个头小，但听老师们说，他已经13岁了，营养不良造成的，所以显得有些病怏怏的，但长得又好看，清秀大方，所以很多想要领养的家庭都来看过他，可又被性格问题影响。

　　阳光照着他苍白的侧脸，一道新鲜的青紫掌印赫然在目。

　　“谁打你了?”黎妍有些惊讶，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却被男孩灵活的躲开。

　　他看了黎妍一眼，低头继续用指甲盖扣手中的苹果。“院长说我偷拿老师的本子，偷画积分，说我不认账，就打了我。”

　　黎妍一听，震惊住了。

　　“怎么会?我去问问他。”

　　“黎小姐!”一位姓余的指导员快步过来拉住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示意男孩闭嘴，“别信他，老毛病了。”

　　她拽着黎妍走开几步，“昨天茶话会，小姑娘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他呢?先拽人家小美的裙子带子，小姑娘哭了;转头又对小玲说‘你头上蝴蝶结像死苍蝇’，院长正好听见，训斥他，他顶嘴，这才挨了罚。”

　　余指导员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打他手心三下藤条，他一声不吭，还笑呢。回屋后，有人看见他拿削笔刀划自己胳这样的事，他常做，打完也不哭也不闹，还笑呢，有时还偷摸的自残，我都怀疑是有受虐倾向。”

　　一个病态又精准的灵感碎片，猛地刺入黎妍混沌的脑海--关于患有精神病的少年林梓宸，引导他人伤害自己来获得快感的变态心理。

　　深夜，只有卧室内亮着盏台灯。

　　黎妍对着《杀客》的空白文档，少年的那双雾蒙蒙的眼睛还在脑中挥之不去，正要打字拟写大纲时，客厅的方向忽然有道异响。

　　“又见面了?”

　　男人青涩的嗓音，夹杂着嘲讽，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黎妍猛地回头，是宋璟，那个成年体的宋璟。

　　他就斜倚在她书桌对面的阴影里，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脸上覆盖着那标志性的纯白下半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俯视着她。

　　“你是鬼还是什么东西?黎妍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撞倒了水杯，水渍在稿纸上迅速洇开。

　　“鬼是什么?”宋璟慢条斯理地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他走近后，俯身，冰冷的皮革手套指尖掠过她惊骇的脸颊。“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面具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看见你这样子，我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呢。”

　　“你怎么能在这里?!”黎妍声音发颤，别扭的转过了脸。

　　“问得好。”

　　宋璟站直，双手插回西裤口袋，姿态优雅却充满压迫，“我也想知道。大概是某个不负责任的‘神’，笔一扔，世界就漏了。”

　　他冰蓝的眸子扫过她惨白的脸，“看来，我的存在让你很困扰?”他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陈述和一丝恶劣的玩味。

　　“滚出去!”黎妍强撑着气势。

　　“你很怕我?”宋璟歪了下头，面具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台灯冰冷的光，“你写我杀人放火时，可没这么胆小。”

　　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阳影彻底笼置住她。

　　“还是说，你畏惧我，怕你自己写出来的怪物?”他的声音压低，如同情人低语。

　　黎妍呼吸急促，恐惧和愤怒交织:“你就是纯属虚构的东西，我怎么编排你，那是我的事，你的命本来就是虚拟的。”

　　话音刚落，宋璟的身体四周呈现出小雪花状，慢慢消散。

　　“看来，时间到了。”他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语气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嘲弄，“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下一次，就到你找我咯。”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瞬间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室冰冷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皮革气息。

　　黎妍滑坐在地，心脏狂跳，冷汗浸透后背。

　　不是幻觉。

　　从来都不是。

　　他并非虚构，而是因她停笔而即将消散的“字灵”宋璟。

　　“hbu把稿件烧了。“黎妍踉跄地站起来，快速的将那叠稿件收集到一起，可手中的打火机却怎么都打不动。

　　这时，稿件居然自己升起了幽蓝的火光，映照在了黎妍脸庞，一股莫名的吸力扑面而来，直至将黎妍拽了进去。

　　漩涡中，黎妍感觉自己的肺部被空气挤压得厉害，险些喘不上来气。

　　直到自己再次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时，她才睁开了眼。

　　耳边，传来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黎妍睁开眼，侧头看向了身边躺着的宋璟。

　　她“呀”一声惊呼，跳下床去。

　　宋璟倒是不被影响，睡得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