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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笔下世界吞噬作者 ...

  •   键盘敲击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清脆,最后一个回车键重重按下,屏幕上跳出冰冷的宋体字:

      【教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于靳揉了揉干涩的眼角,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啜了一口。劣质咖啡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一如他笔下这个刚刚开篇的无限流故事——绝望、压抑、开局就是死局。主角和他同名,也叫于靳,一个被扔进死亡游戏的倒霉作家,开局就被困在一间规则诡异的教室里。老套,但胜在能快速建立紧张感。

      他正构思着主角如何通过观察课桌下的刻痕找到第一条生路,头顶那盏用了不知多少年、灯管两端早已发黑的日光灯,突然“滋啦”一声爆出几粒刺眼的火花,随即彻底熄灭。

      真正的、粘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和他的廉价电脑桌。

      不是跳闸。出租屋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余光也消失了。是彻底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五感仿佛被剥夺了一瞬,连指尖触碰键盘的塑料触感都消失了。

      下一刻,坚硬、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一股混合着粉尘、陈旧木头和淡淡霉味的空气钻入鼻腔。视野并未恢复,但一种空旷感取代了出租屋的逼仄。

      于靳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随即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按捺下去。没有惊慌失措的喊叫,没有盲目的摸索。他像一尊石像,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凝固了数秒,调动起全部的感官。

      触觉:身下是硬质塑料椅,硌人。面前是冰冷的、边缘有些毛刺的铁质课桌。指尖划过桌面,能感觉到深深的刻痕——一个歪扭的“早”字?这细节…他瞳孔微缩。

      嗅觉:粉笔灰、旧木头、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听觉:死寂。绝对的死寂。然后,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右前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在左后方。还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不止他一个人!

      视觉:眼睛开始适应黑暗。模糊的轮廓渐渐显现。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老旧教室。前方是斑驳的黑板,上面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粉笔字痕迹。两侧是蒙尘的玻璃窗,外面是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几排同样破旧的课桌椅散乱摆放。最重要的是——加上他自己,教室里一共有五个人。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每一张在昏暗中显得惨白而惊惶的脸。

      右前方,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蜷缩着,肩膀一耸一耸,正是啜泣声的来源。**李秋。** 于靳脑中瞬间跳出这个名字和他预设的性格标签:胆小、懦弱、遇事只会哭。

      左后方,一个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人背靠着墙,胸口起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审视。许姚绪。医学生,设定中的冷静担当。

      靠近后门位置,一个穿着皱巴巴廉价西装的男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茫然,下意识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在做梦。姜苬莱。社畜,普通人的代表。

      最后,在于靳左前方最角落的位置,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缩成一团,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乱糟糟的黑发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谭晨曦。** 十五岁的少年,背景板中的背景板,设定里除了年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于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一个吓坏了的孩子,暂时构不成威胁或助力。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于靳。这场景、这人物、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复刻了他刚刚敲下的设定草稿!这是我的世界?我创造的文字牢笼?

      一股奇异的、近乎掌控一切的错觉,暂时压倒了身陷未知的寒意。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他是“作者”,至少在认知上,他理应洞悉一切。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课桌抽屉,摸索着。空的?不对,指尖触到一点锐利的凸起。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抠了抠,是刻痕,一道深而短的竖线,像是标记。和他设定里主角发现的第一条暗示线索吻合。

      就在这时——

      “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炸响,仿佛有无数钢针刮擦着耳膜,瞬间盖过了李秋的啜泣和姜苬莱牙齿打颤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冰冷、平直、毫无人类情感起伏的机械音,如同从教室的每一寸墙壁、每一缕空气中渗透出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欢迎来到回廊教室。规则一:禁止触碰课桌下的红色粉笔。违者,清除。】

      声音消失,留下的是比之前沉重百倍的死寂。

      “粉笔?什么粉笔?清除是什么意思?清除什么?!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李秋像是被这声音抽掉了最后一丝理智,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调,带着哭腔的尖叫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格外刺耳。

      “闭嘴!李秋!别乱动!” 许姚绪厉声喝道,她的声音也绷紧了,但还保持着基本的镇定,“低头!看看你桌子底下!有没有那东西!” 她的目光也迅速扫向自己课桌下方。

      姜苬莱如梦初醒,也慌忙弯下腰,哆嗦着去检查。

      于靳没有动。他的动作甚至比规则降临前更慢了一拍。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桌下,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眸如同高速运转的雷达,锐利地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墙壁接缝、灯罩、广播声音的来源点(一无所获),同时大脑疯狂处理信息:**规则一:红粉笔。位置:课桌下。惩罚:清除。清除…是物理抹杀?规则本身简洁到残酷,没有解释余地。而且,这规则和他大纲里预设的第一个死亡陷阱高度吻合!只是…他大纲里写的是“禁止拾起”,而这里是“禁止触碰”,范围更广,更苛刻!**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像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在于靳坚固的“创作者”心防上咬开一道裂缝。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完全遵循他的剧本。

      “我…我桌下没有!没有红的东西!” 姜苬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我这里也没有!” 许姚绪的声音也微微发颤,但带着确认后的些许放松。

      “我…我…” 李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显然也看到了自己桌下空空如也,巨大的恐惧暂时被一点侥幸取代,“我也没…”

      话音未落,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许姚绪的喝斥让他更慌,也许是姜苬莱的声音让他想确认同伴的位置,李秋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一步,想离那张可能藏着致命粉笔的课桌远点。然而,他忘了自己身后还有椅子。脚后跟狠狠绊在椅子腿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身体失去平衡的李秋,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手舞足蹈地朝旁边那张课桌狠狠撞了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开,如同丧钟敲响。

      那张被撞的课桌猛地一歪,桌面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在桌子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噪音中,一点鲜艳到刺目的猩红色,从桌腿与地面夹缝的阴影里,被震了出来。

      它只有小拇指长短,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动了两圈。

      然后,精准地停在了李秋因恐惧而彻底僵直、无法挪动分毫的脚边。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李秋所有的动作、声音都凝固了。他像一尊劣质的石膏像,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转动,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寸寸向下挪动。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脚边那抹猩红之上。那红色,像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光。

      于靳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冰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脑海深处,那份只存在于加密文档里、从未示人的初始大纲,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带着不祥的预兆劈开了迷雾!一行冰冷的文字清晰地浮现:

      【触发条件:红粉笔显露并被注视…死亡方式:…】

      后面的文字被一片翻涌的、象征死亡的猩红彻底覆盖、吞噬。

      “别看它!闭眼!” 于靳的厉喝第一次撕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冷漠外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刀锋般的急促和惊悸。

      然而,太迟了。

      李秋的视线,如同被那抹猩红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被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牢牢锁死。恐惧已经超越极限,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白。他的喉咙里只挤出半声短促到极致的、漏气般的“呃——”。

      然后,是声音。

      不是爆炸。是一种令人头皮瞬间炸裂、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湿漉漉的闷响。像是一个灌满了浓稠液体的厚皮袋子,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捏爆。

      噗!

      **血雾。**

      浓稠、温热、带着令人作呕的浓烈铁锈腥味的血雾,如同地狱深处最邪恶的喷泉,猛地从李秋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窍穴、甚至他圆睁的眼球里,狂暴地喷射出来!

      瞬间,将他站立的那一小片空间,染成了一片妖异、刺目、令人灵魂战栗的猩红。

      细碎的组织碎片混合在浓稠的血雾中,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地上铺开了一层粘腻、滑溜、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地毯。

      教室中央,只剩下一个失去了轮廓、仍在微微抽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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