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现实》一个拥抱需要多少钱

3、倒霉

　　秋智雅是被消毒水味弄醒的。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费了老大劲掀开条缝，白花花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旋转，晃得人眼晕。
　　“醒了？”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声音轻快得像带了弹簧，“可算醒了，你这丫头命真大，昨天被人送过来时，脖子上的口子再深半寸……”
　　秋智雅喉咙干得发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护士赶紧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她的嘴唇：“别说话，先润润。救你的那个小姑娘更神，浑身是泥，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怀里还抱着半根断成三截的……呃，自拍杆？”
　　护士啧了声：“她说在山里破庙里捡着你的，把你背出来时，背包里掉的全是糖，滚得满山路都是。问她叫啥，就蹲在急诊室门口啃棉花糖，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说叫‘安平’，还说她的‘法杖’被你压断了，要你记得赔她三罐彩虹糖。”
　　秋智雅眨了眨眼，脑子里嗡嗡响。
　　破庙、绳子、断裂的神像、刺进脖子的木茬……那些绝望的画面像碎玻璃扎进来，可最后停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狼狈的小姑娘掉了下来，砸碎了神像，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跑向她。
　　“你千万别死啊——！！！”
　　正发愣，听到外面一阵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球体滚了过来，然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墙。
　　“咚”，听着就是好头。
　　病房门被“砰”地撞开。
　　一个身影跌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四肢着地然后给秋智雅和护士拜个早年，背着比她都高的旅行包，手里攥着的塑料袋“哗啦”散开，滚出几颗裹着糖纸的硬糖，还有半根沾着泥的……自拍杆？
　　“你醒啦！”
　　来人披头散发，发梢还沾着草屑和泥点，身上套着件印着“加油鸭”的T恤，外面却罩了件绣满蒲公英的短外套，裙摆下露出半截闪着碎钻的星纱裙，怎么看都像把衣柜里的衣服胡乱套了三层。
　　她脸颊上还有道灰印，嘴角却沾着点白色糖霜，活像只刚在泥地里打滚又偷了糖吃的猫。
　　秋智雅看着她，突然想起护士的话，脑子宕机了一会儿。
　　这就是救了自己的人？
　　安平显然没注意到秋智雅的打量，她蹲下去捡糖，捡着捡着突然“哎哟”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块压扁的棉花糖，委屈地瘪嘴，心痛的甩着胳膊，弯着腰，跺着脚：“哎呦喂！我的棉花糖！都被你压成糖饼了！”
　　秋智雅：“……”
　　“都怪你。”安平把糖饼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我好不容易从……从家里出来，本来想踩着桥飘下来的，结果脚滑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她突然凑近，眼睛瞪得溜圆，然后两手举过头顶，再狠狠往下一甩：“我‘噗通’一声，正好掉进你那破庙里！还坐碎了你砸烂的神像！”
　　秋智雅：“……”
　　“更倒霉的是，”安平扒拉着自己的外套，“我刚爬起来，房梁上掉下来块瓦片，‘啪’就砸我脑门上！你看你看，现在还疼呢！”她指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果然有个大红印。
　　秋智雅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脖子上的伤口突然没那么疼了，甚至有点想笑。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的，背着老么大的背包，穿着奇怪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但偏偏是这个不太正常的人，把自己从那座吃人的山里拖了出来。
　　“谢谢你。”秋智雅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谢我就记得赔我三罐糖。”安平立刻伸出手做了个要东西的动作，另一只手还在摆弄那半根断成三截的自拍杆，动着手指，试图把它们插回去。
　　“还有这个！我特意拆成三段伪装成自拍杆，结果被你压弯了，现在变不出棉花糖了！”
　　秋智雅听的有些懵：“啊？……变棉花糖？”
　　“呃……”安平手一顿，突然挠挠头，嘿嘿笑，“我是说，这杆子本来能伸缩，现在坏了，买新的要花钱。”
　　她从背包里掏出个空糖罐，晃了晃，“我钱都在这罐子里，昨天给你付医药费，把所有东西都倒给收费处的阿姨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神经病。”
　　秋智雅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然后她一边龇牙一边笑。
　　安平见她笑了，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是跟着笑就对了，所以也跟着傻笑。
　　她突然凑近病床，神秘兮兮地说：“跟你说个秘密，我从家里出来时，我家那群手下说，冰淇淋比棉花糖甜。等你好了，我们去买冰淇淋，你请我，就当赔我彩虹糖了，怎么样？”
　　秋智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揉碎的星星，又像是冒着甜味的玻璃珠。
　　她点了点头，把那句“你到底是谁”咽了回去。
　　管她是谁呢，反正不是坏人。
　　毕竟那个掉进破庙、被瓦片砸头、背着巨大的行李包、说话颠三倒四的怪人，是把她从绝望里捞出来的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安平沾着泥点的外套上，蒲公英的刺绣在光里轻轻晃，像有小绒毛要飞起来。
　　安平还在跟那根断了的自拍杆较劲，嘴里念念有词：“奇怪，明明上次在梦里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