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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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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茗的寒假在重复的日常中一天天渡过。
临近春节的前几天,刘白来看过她,确认她在李雯心家过得很开心。林青茗向机构请假一天,三人一起出门玩了一趟,兴尽而归。
半路上,刘白说:“马上就新年了,我得回老家去。你待在这挺好,玩得开心点。”
林青茗挑了挑眉:“不问问我留在这没问题吗?”
刘白无语道:“就算你不能习惯,我也没招了啊。我和我爹妈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带你回老家。”
林青茗忍俊不禁,她总是这样,刘白说什么她都觉得很有乐趣。
远处,李雯心抱着一袋子冰淇淋朝她们跑来,刘白就叮嘱她:“你别吃太多,她上回放着假呢跟我哭诉胃疼,别被她带坏了。”
“刘白!”李雯心气冲冲地,“你又编排我!”
刘白立刻举起双手作无辜状:“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又你一眼我一语地互怼起来,林青茗看着她们,不自觉地笑起来。
“……刘白。”林青茗喊她,“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
刘白莞尔一笑:“嗯,新年快乐。”
“我呢!”李雯心嚷嚷着,她叉着腰控诉,“你们两个太旁若无人了吧!”
“你也新年快乐!”
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勾住她的肩膀,嬉笑着祝贺。
此时的太阳不高,但光线充足,照亮了房屋的墙壁。有些人家在向阳的窗台上晾晒着被褥。路上行人不少,都穿着厚实的冬装,裹着围巾,步伐轻快。
空气虽然冷冽,却带着一种干净的、属于冬天特有的气息。阳光照在身上,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人们交谈嬉闹的声音,风吹落叶的细响,交织在一起,生机勃勃的宁静。
……
新年转瞬即至,李雯心家,油锅在厨房滋滋作响,裹着面包糠的虾球翻滚着,膨胀成诱人的圆球。
李母系着印有小熊的围裙,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动作麻利得像在跳舞。李父戴着滑稽的厨师帽,那是李雯心手工课的成果,在李家厨房坚守岗位至今。
他正认真地捏着面皮,李雯心在边上转来转去,他就嫌弃地揪了个面团给她玩。李雯心立刻自己包饺子去了,包出来的饺子形状各异,几只小耗子,几只金元宝,丑得各有千秋。
林青茗原本想去帮忙,但李雯心拜托她帮忙看着刚从宠物医院接回来的宠物猫。那只胖乎乎的橘猫没有一点猫的样子,围着林青茗转了一圈就喵喵叫着要她陪玩。
林青茗摸摸猫,橘猫汤圆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温热柔软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个小暖炉熨帖着她的手心。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晚会,歌舞升平,但音量开得不大,更像是喜庆的背景音。茶几上堆满了各色零食:焦糖瓜子、沙糖桔以及炸得酥脆的春卷。
“班长!来吃!”李雯心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塞给她一个刚出锅的烫手藕盒。
酥脆的外壳咬下去,“咔嚓”一声,里面是糯糯的藕片和鲜香的肉馅,混合着油脂的丰腴感,瞬间在舌尖炸开。
林青茗被烫得直哈气,却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窗外的夜色被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照亮,姹紫嫣红的光透过玻璃,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地跳跃。
屋内暖气很足,林青茗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着柔软的毛衣。
当电视里开始新年倒计时,“十、九、八……”的呼喊声响起时,李雯心一把拉起林青茗,把她也拽到了电视机前。李家夫妻也挤过来,四个人肩并肩站着,林青茗被她们带着一起跟着屏幕里的声音大声喊:“……三、二、一!新年快乐!”
“砰!”窗外恰好升起一簇巨大的金色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新年快乐!”李雯心用力抱了抱林青茗,笑着送上祝福,李母还塞了一把糖果到她口袋里,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叮咚、叮咚、叮咚……”
许多人发来了新年祝福。
【傅希羽:新年快乐!这个点正好不用倒时差,嘿嘿。听说你在同学家,怎么样?住得习惯吗?】
【刘白:新年快乐!】
:回头和你聊,乡下网不好,我游戏都打不了:(】
林青茗看着那个怨念的小表情,嘴角不住上翘。手指向下划,有群发的同学,有之前心理剧小分队的朋友们,还有老严的关心。
她闭上眼,微微叹气,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
屋外的鞭炮声和烟花炸响,一阵密过一阵,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旁一盏光线昏黄的老旧落地灯,勉强照亮一小圈范围,将林珠雨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单薄,投在冰冷空旷的墙壁上。
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屏幕里是喧嚣沸腾的晚会现场,主持人笑容满面,演员载歌载舞,观众席上的人潮涌动,欢呼雀跃。那鲜艳的色彩、夸张的笑脸、鼎沸的人声,透过屏幕传来,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的厚玻璃,模糊不清。
茶几上放着一碗泡面,早已糊烂,凝结成冰冷的一坨,散发出油腻的气味。旁边还有一袋没拆封的速冻饺子,包装袋上印着喜气洋洋的图案。
她蜷缩在沙发最角落,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寒气仿佛是从地板缝里、从墙壁深处、从窗外那虚假的热闹里渗透进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林珠雨下意识一颤。她生怕那又是傅兰隔三差五的询问。鼓足了勇气打开手机,那是林青茗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妈,我在同学家过年,别担心。新年快乐。”
林珠雨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冰凉。
窗外的烟花突然猛烈起来,一束巨大的银白色光猛地炸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刺目的光芒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珠雨的脸。她眼下青黑,眼神带着深重的疲惫,还有若有若无的茫然。
“砰!啪啦!”又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
电视里,主持人用高亢激动的声音喊着:“让我们一起倒数!迎接崭新的……”
“十、九、八……” 屏幕内外,无数声音在同步呼喊。
林珠雨只是木然地坐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倒数的声浪像汹涌的海潮,而她只是岸上一颗被遗忘的、冰冷的石子。
“……三、二、一!新年快乐!!!”
巨大的欢呼声和喜庆的音乐从电视里炸开,窗外烟花绚烂到极致,将夜空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彩色。
林珠雨猛地闭上了眼睛。太吵了。太亮了。
良久后,林珠雨终于有勇气点开傅兰的聊天界面。上一条信息是五天前,她问林珠雨:有空见一面吗?
现在,林珠雨回复道:什么时候?
【傅兰:我最近比较忙,过几个月。五月四号,如何?】
……
傅宅,坐在沙发中央的女人脸色稍霁。
傅希羽缩在角落,自己端着盘凉皮嗦溜,见她阴云转晴才狗腿地凑过去:“来来,妈您也吃。”
傅兰不耐烦地拍开她:“端远点,谁吃这玩意!”
傅希羽叫道:“我吃啊!”
傅兰翻了个白眼,傅希羽坚持不懈地挤过去:“妈,说说呗,什么人让你心情好起来了?”
傅兰睨她一眼:“还能有谁,你亲亲小妹妹的妈妈终于赏我这个老仇人脸了呗——公司这几个季度全是事,要不是为了你,我吃饱了撑的去找她!”
傅希羽眼睛一亮,期待道:“那我……?”
“滚!”
傅希羽圆润地滚开了。
她溜到阳台,给林青茗打了个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大概半个月后——我去找你玩!”
“……姐。”电话那头传来个略带无语的声音,“我要上课的。”
傅希羽大惊失色:“现在不是春节吗?”
林青茗奇怪道:“我初五就开学,你说呢?”
“……周末?”
“周六补课,周日晚自习考试。”
“……”
——
新的学期很快开始了。
林青茗告别李家夫妻,在他们热情地挽留下承诺下次假期还会来“辅导”李雯心写作业。
坐回熟悉的教室,经过混乱的假期作业收取,她们很快开始了第一节课。林青茗的成绩本就名列前茅,这个假期阴差阳错地去补习一通,还真起到了作用,将第一名的位置坐得格外稳。
刘白则一如既往地整个早上半梦半醒,下午随即睡着,每个科目的成绩都不进不退,依旧学数学学得一脸愁容。
偶尔,她从瞌睡中醒来,就能看见林青茗认认真真地记笔记。那双眼睛眼神明亮锐利,似乎对每个困难都毫不畏惧,对胜利势在必得。刘白看她一会,也就无奈而认命地爬起来,试图从数学课上汲取一点知识。
……基本上是无用功。
刘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拿笔戳着试卷,拿过咖啡小喝一口,品一品,再喝一口。
写不出来,听不进去。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低头去学,抬头去听。可看一看林青茗认真的侧脸,她总会下意识地想哭。
泪水一氤氲,一切都模糊起来。那些对青春来说过于沉重,以至于引人发笑的存在都模糊在水雾中,眨一眨眼就滴落,眼球酸涩,情绪破罐破摔,那根笔就握在手心。
试着解开谜题,试着铺展道路,试着描述未来,可惜不管是什么都总写不出来。不过至少她开始写了,刘白想,这大抵是从零到一。
兴许是盯得久了,刘白诡异地从图形中捕捉到关键,下笔如有神地连了挑线。紧接着,一步又一步,翻来覆去的三角小点不断颠倒,试卷上忽然列出了惊人的推论。她在废话与无用的列举中艰难跋涉,努力抓着灵光一闪的绳索,不被混乱的思路风浪从帆上吹走。
终于,一座小型金字塔落下,她证明了题目要求的结论。
刘白愣愣地看着那道题,又猛地看向林青茗。
“叮铃铃——”
铃声响起,似乎掀起气浪,让她的碎发微微飘起。她在难以言喻的灵动中转头,对上刘白惊讶又茫然地眼神,整个人好像闪闪发光。
“怎么了?”林青茗问她。
刘白张了张嘴,没说话。
有人趴下补觉,有人起身走动,在世界各行其道的喧闹中,刘白想:她还有九十九步要走,在此期间……
她又笑起来,没心没肺地说:“看你好看。”
林青茗无语地看着她:“真是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爱看你自己看去吧,我要下去运动一下。”林青茗说,“你要来吗?”
“……你强,居然还运动得动。我没有那个精力,算了吧。哦对了你上来的时候帮我带瓶水,口渴了。”
“……你不是有咖啡吗?”
“哎呀这是功能饮料,不是水。一会喝多了中午睡不着下午使劲困那不毁了,水是生命之源,咖啡是生命动力之源,另当别论了另当别论。”
林青茗没好气地说:“就你理论多!”
上周刚换过大组的位置,防止斜视,她们换到了教室里侧。林青茗穿过教室,转身跑下楼,刘白就转转脖子,等着她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上。
最开始是近乎弹射的奔跑。她急切地跑进操场,发丝飞扬,被汗黏住的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以及红扑扑的脸颊上,其余的则在跳跃中甩出饱满的弧线,在强光下闪着乌亮或栗色的光泽。
她似乎认识了几个朋友,正一起打着羽毛球。
那一刻,刘白十分庆幸。让她到李雯心家借住是正确的,感受一下正常的家庭氛围,有助于她向外走。
因为隔得远,刘白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看见在开合的嘴巴。
突然,一颗球突破了被来回拍打的命运,落在草地上,刘白注视着的身影和队友们一起欢呼起来。
她想,那笑声定是炸开的,毫无预兆,像一串银铃被猛地摇散在风里,清亮、高亢、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瞬间盖过了风的嘶喊。
忽然间,刘白又有点担心。今天天气好,有阳光,可风也大,她流着汗被风吹,会不会生病?或许是不会的。林青茗的身体素质比刘白好得多,从没见她请过病假。
一时,刘白的思考又偏离了轨道。
万一是生病了硬撑呢?她妈妈看起来太严格了。不不不,她应该是确实的身体健康。
刘白闲着没事就捏捏林青茗的胳膊,在把脑袋靠上去。耳朵贴着手臂皮肤,似乎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奔流的汩汩声,感受到骨骼里积蓄的、等待下一次爆发的蓬勃张力。那是一种原始、未经雕琢、甚至带点莽撞的鲜活。
……真好啊。
她是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刘白下意识笑起来,眼神捕捉着林青茗的一举一动。
她没看见的角落,操场边上的花坛里,一只振动着透明翅膀的虫跳开,天边飘来一朵形状奇诡的流云。
操场上,中场休息的少女四处张望,她瞳孔骤然放大,闪烁着纯粹好奇的光,像两泓被石子骤然点亮的深泉。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复,胸腔快速起伏着,如同鼓满风的帆。
冬天,似乎就要过去了。
窗外的光景,在书页翻动和笔尖沙沙的低语中,悄然流转。
起初,是三月。
空气里还带着料峭的寒意,窗玻璃上偶尔凝着薄薄的水汽。
两个少女并排坐着,中间摊开一本崭新的生物笔记,字迹清晰工整。
叶的影子偶尔掠过桌面,灰得轻灵。一个皱着眉,指着细胞结构图上的某个点,语速稍快;另一个侧耳倾听,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垂落肩头的发梢,偶尔在纸上补充一两句。
桌角放着的保温杯,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而后,是四月。
阳光变得温煦明亮。窗子敞开了,带着泥土和嫩叶气息的风溜进来,吹动摊开的试卷。
桌面上铺着几科混杂的练习册和卷子,草稿纸上布满了演算的痕迹,字迹开始有些潦草。
她们的头不知不觉靠得很近,几乎要抵在一起。一个咬着笔杆,盯着复杂的数学题,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另一个则拿着错题本,小声地帮她梳理思路,手指在纸上快速地点着关键步骤。
争论的声音偶尔会高起来,带着点不服输的急切,但很快又会被解题的专注压下。
窗台上多了一小盆绿植,叶子在阳光下舒展。
它的叶子渐渐更宽更绿,窗外落进来是阳光变成灿烂的金色,五月就这么悄然而至。风已经有了热度,蝉鸣在远处酝酿。
复习资料堆积起来,像小山丘占据了桌面大部分空间。
刘白腿上摊着历史年表,林青茗眼神专注地在英语阅读材料上快速移动。她们沉默的时间变长了,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连绵声响和偶尔翻页的哗啦声。
终于在课间夹缝尽可能地写完了今日份的几科作业,刘白颓废地瘫在凳子上,抱怨道:“都五月了,怎么还不开空调?大不了我自己交电费——这是要热死人吗?”
“这学校扣得要命了。”林青茗也跟着吐槽。
刘白咸鱼翻腾似的在自己的座位上扭来扭去,拉着衣服鼓风,神色相当之生无可恋。
“啊……好想放假。”刘白说。
林青茗写完作业,也停笔了。她看向摆在桌上的小日历,遗憾地耸耸肩:“祈祷端午节有个三天假吧,我们说不定能趁机去海边。”
刘白一下坐起来了:“肯定能!顶多事后调休连上你个半个月。我们放假就去看海!”
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搅动着粘稠的空气。窗外,阳光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