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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琴弦戒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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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中学的月考刚刚落下帷幕,但压抑紧绷的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像一层无形的、潮湿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高三教学楼的上空。走廊里,教室里,卷子堆叠如山,雪片般传递着,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或深或浅的疲惫与焦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散尽后的死寂和对未知结果的惶然。
林池余觉得自己像一根被绷紧到了极限的弦,再施加一丝一毫的力,就会彻底断裂,发出刺耳的悲鸣。
最后一场数学考试的难度堪称变态,完全超纲。他被那道狰狞的压轴题困住了整整二十分钟,思维像陷入了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直到交卷铃如同催命符般尖锐响起的前一秒,他才仓促地、几乎是绝望地写下了一连串自己都毫无把握的公式和数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走出考场时,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指尖冰凉彻骨,胃里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团沉重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坠着,泛着恶心。周围同学们嘈杂地对答案、抱怨、或庆幸的声音,像无数把尖锐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本就脆弱的耳膜和神经。
他只想逃离,立刻,马上。找一个绝对安静、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连光都没有。
刚跌跌撞撞地走到走廊拐角,阴影处,一只手突然伸出来,精准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池余吓得浑身一颤,几乎是惊跳起来,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眼眸。
是傅故渊。他看起来依旧从容冷静,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足以逼疯无数人的残酷考试,而仅仅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甚至连校服领口都依旧扣得一丝不苟。
“松手。”林池余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甩开那只手。但傅故渊握得很紧,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皮肤,一点点渗进来。
“跟我来。”傅故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决断意味。他不容分说地拉着林池余,转身,巧妙地避开喧闹嘈杂的人群,步履坚定地走向教学楼最僻静的西区。
“傅故渊!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林池余挣扎着,手腕被攥得生疼,但顾虑着周围可能投来的探究目光,他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压低声音抗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未平息的考试焦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傅故渊一言不发,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只是紧握着他的手腕,像是押送,又像是引领,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那栋他们心照不宣的、熟悉的废弃老楼。
“吱呀——”一声,陈旧的门轴发出疲惫的呻吟。傅故渊推开了那间废弃音乐室的门。
刹那间,仿佛与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彻底割裂。尘埃在从高窗斜照进来的橘红色夕阳中缓慢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金色精灵。一切和他们上次来时别无二致,安静得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古老角落,时间在这里都流淌得格外缓慢。
傅故渊反手关上门,那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对答案的争吵、以及那些令人烦躁的焦虑。世界瞬间被压缩到这个布满灰尘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清晰的呼吸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池余终于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语气冲得很,像只被逼到角落、竖起全身尖刺的幼兽,试图用愤怒和尖锐来掩盖内心汹涌的慌乱和考试带来的巨大挫败感,“我现在人不舒服,你让我一个呆一会。”
傅故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这带着刺的质问。他甚至没有看林池余,只是径直走到房间角落,蹲下身,打开了那个倚在墙边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琴盒,动作轻柔地取出了那把保养得宜却显然有些岁数的小提琴。
他转过身,琴身在他手中泛着温润的光泽。目光沉静地看向浑身紧绷的林池余,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听一曲。你现在需要这个。”
“我不需要!”林池余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下意识地向后靠在了那架覆盖着白色防尘布的旧钢琴上,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没有再试图离开。
傅故渊不再多言。他将琴优雅地抵在下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这寂静空间里所有的宁静。然后,他拉动了琴弓。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林池余就愣住了。
这一次的曲子,和他之前偷听过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不再是炫技式的、情感澎湃的狂想曲,也不是冰冷精准的竞赛规定古典乐章。它舒缓、深情、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夕阳浸透,带着暖意和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缱绻。
是埃尔加的《爱的致意》。
旋律如同最温柔的情话,低吟浅唱,每一个乐句都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诉说着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的爱恋,甜蜜中掺杂着一丝生怕惊扰什么的克制,却又在婉转流淌中透出一股无比坚定的力量。
林池余怔怔地站在那里,所有的尖刺和愤怒像是被这温柔的乐声悄然融化、剥离。他看着傅故渊。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专注无比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平日里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甚至冰冷的眼眸此刻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曲深情的告白里,周身散发着一种平日里绝难见到的、近乎圣洁的柔和光晕。
音乐像一股温暖而有力的泉水,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流淌进林池余那因为考试失利而紧绷、冰冷、皱缩成一团的心房。它轻柔地抚平那些尖锐的褶皱,冲刷掉那些冰冷的焦虑和自我怀疑。他不知不觉地彻底放松了下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靠在钢琴上,竖起的尖刺软化、消失,只剩下全然的聆听和感受。他只是看着,听着,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从狂乱失序,变得与那深情温柔的琴声同步、合拍。
就在乐曲如泣如诉,一步步推向最柔情蜜意、最饱满动人的高潮时——
“嘭!”
一声突兀的、刺耳的钝响,猛地撕裂了这完美的氛围!
音乐戛然而止。
如同美梦骤然惊醒。
一根琴弦——最纤细的那根E弦,断了。它无力地、蜷缩着垂落下来,失去了所有的张力和光芒。
傅故渊拉琴的动作顿住,他看着手中突然失了声的琴,看着那根断裂的弦,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惋惜。
林池余也从那极致沉醉的氛围中被猛地拉扯出来,心脏像是被那声断裂的钝响攥了一下。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褪的朦胧和惊疑:“怎么了?弦……断了?”
傅故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将小提琴从肩上放下,小心翼翼地托着,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解下那根彻底断裂的E弦。它原本是那般纤细、银亮、紧绷,此刻却从中软塌塌地断裂,像失去了生命力的银色发丝。
然后,在林池余惊讶而困惑的注视下,傅故渊拿着那根冰冷的、失去了作用的断弦,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表情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手给我。”傅故渊的声音很低,沉沉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林池余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蛊惑了,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顺从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傅故渊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他的手指带着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有力,却又无比温柔。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林池余的无名指上,然后,仔细地、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般,将那根银色的、纤细的断弦,一圈,一圈,缠绕在林池余左手的无名指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立刻贴上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傅故渊刚才演奏时指尖残留的微热体温。弦线是那般纤细,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再次断裂,可缠绕在指根时,却又仿佛有着千钧重量,沉甸甸地烙在那里。
傅故渊的动作慢而稳,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独一无二、极其重要的艺术品。最后,他将弦的两端打了一个精巧而牢固的结,将这枚特殊的、绝无仅有的“戒指”固定好。
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幽潭,直直地看向林池余,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现在,”傅故渊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演奏和此刻翻涌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那沙哑里却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度,“它是你的了。”
林池余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像是被猛地攥紧,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剧烈得几乎要撞破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圈闪烁着冰冷银光的弦戒,然后又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傅故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发紧,发干,一个字音都吐不出来。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枚突如其来的“戒指”和傅故渊那双深不见底、却盛满了难以言喻情感的眼睛面前,停滞了,凝固了。
傅故渊抬起手,温热的手掌捧住了他微微发凉的脸颊,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怜惜地摩挲着他光滑的皮肤。然后,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失去了血色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不再是青涩试探的触碰,不再是隐藏着怒气的惩罚性啃咬,也不是偷偷摸摸情急之下的急切掠夺。它温柔得不可思议,绵长而深情,带着刚刚那首戛然而止的曲子里所有的未竟之言和汹涌爱意,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林池余的大脑彻底空白了。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傅故渊胸前的衬衫布料,无名指上那枚琴弦戒指的存在感无比清晰地硌着指尖,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夕阳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布满灰尘的、光滑的旧地板上,彻底地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空荡荡的废弃音乐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融的、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几乎要淹没一切的爱意在疯狂流淌。
许久,许久,傅故渊才微微退开毫厘,额头却依旧亲昵地抵着林池余的额头,高挺的鼻尖蹭着他的,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好点了吗?”他低声问,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情动沙哑。他问的是那场让他几乎失控的考试,问的是他紧绷到几乎断裂的情绪。
林池余没有回答。他甚至无法思考。他只是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的、独一无二的弦戒,然后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主动踮起脚尖,再次吻住了傅故渊微凉的唇。
用最直接、最滚烫的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所有的焦虑、紧绷、不安和自我怀疑,都在那首未奏完的深情的曲子、那根意外断裂的琴弦、和这个温柔得令人心颤的吻中,被悄然抚平,融化殆尽。
此刻,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这间布满尘埃的废弃音乐室,和眼前这个为他一人独自演奏、送他一枚断弦戒指的人。
傅故渊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深入的探索和温存的占有欲。林池余生涩却毫无保留地、热烈地回应着,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考试失利的沮丧挫败、长期以来的高度焦虑、对未来的茫然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人无法言说、深埋心底的渴望——都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通过这个亲密无间的吻,汹涌地传递出去。他紧紧抓着傅故渊的衣襟,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汹涌海面上唯一的浮木,是他在无尽失落中抓到的唯一实在。
良久,直到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榨干,两人才气息不稳地稍稍分开。林池余微微喘息着,眼睫湿漉漉地垂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晚霞彻底染透了的绯云。无名指上那圈原本冰凉的银弦,也早已被两人交织的体温熨烫得温热,紧密地贴合着皮肤,像一个隐秘而坚定、不容置疑的承诺。
傅故渊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根特殊的琴弦戒指,目光深沉地锁着林池余,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E弦最细,音色最高亮,穿透力最强,”他缓缓说道,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寓言,“但也最容易断,最脆弱。”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那圈银弦,目光灼灼,“就像某些绷得太紧的东西,弦绷得太紧,反而失却了弹性,失了真音。有时候,需要一点意外,一点…看似不完美的断裂,”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池余的眼睛,“才能释放出它真正该有的、或许更动听的声音,或者…帮它找到它真正的、唯一的归宿。”
他这话意有所指,既指那根断裂的E弦,也指林池余刚才那几乎崩溃、紧绷到极致的状态。
林池余的心跳再次失控地加速跳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他低头,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弦环,金属的微凉触感和傅故渊指腹刚刚留下的温热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直抵心尖。“……断了,很可惜。”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茫然,不知道是说那根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的琴弦,还是指自己那场似乎搞砸了的考试,抑或是别的什么。
“不可惜。”傅故渊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起手,再次捧住林池余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迫使他的视线与自己深深相交,“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琴弦断了,可以换新的,或许能奏出更美的音色。”他的拇指再次爱怜地、带着某种占有意味地蹭过林池余无名指上的弦环,眼神专注而炽热,“但有些东西,有些联系,有些……弦,断了,才是真正的开始。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和拥有。”
林池余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傅故渊眼中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毫无保留流露出的汹涌情感。那不再是深潭般的沉寂无波,而是翻涌着炽热浪潮的海洋,要将他彻底席卷、淹没,令他窒息,却又甘之如饴。
“为什么……”林池余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声音还带着一丝情动后的沙哑和细微的颤抖,“为什么是《爱的致意》?”他知道这首曲子,它太有名了,那份深沉的、温柔的爱意几乎融在每个音符里,不言自明,直白得让人心慌。
傅故渊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温柔的弧度,眼底像是落入了细碎的星光,亮得惊人:“你觉得呢?”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轻轻抛回,眼神里的浓烈意味却早已昭然若揭,比任何直白的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林池余被他看得耳根彻底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下意识就想别开脸,躲避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却被傅故渊固定着,动弹不得。他抿了抿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该死的羞赧和一丝不确定牢牢锁住。
傅故渊也不再逼问,只是眼底的笑意和温柔更深了些。他低下头,再次吻了吻他微微红肿的唇角,然后是鼻尖,最后是那两片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眼睫,每一个吻都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无限的珍视和虔诚,仿佛在顶礼膜拜一件稀世珍宝。
“下次,”傅故渊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低声说,气息温热地交融,“别再为了一场考试,就把自己逼成那样。不值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说得倒是轻松……”林池余闷声反驳,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尖刺和防御,反而泄露出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的委屈和依赖,“你当然不在乎……你每次都那么游刃有余……”
“我在乎。”傅故渊打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真,他稍稍退开一点,直视着林池余的眼睛,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逃避,“我在乎你是不是开心,是不是轻松,是不是……能对自己好一点。”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抚过林池余的眼下,“你皱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简单至极的几句话,甚至算不上什么甜言蜜语,却比任何华丽的情话都更具冲击力,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池余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傅故渊深邃的眼底,那里面的认真和疼惜浓烈得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怀疑。
夕阳缓缓下沉,音乐室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朦胧而柔和,充满了油画般的质感。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最后的光柱中翩跹舞蹈,像是为这静谧空间里相拥的两人无声地伴奏。他们依偎在旧钢琴旁,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暴风眼过后难得的、令人心安的宁静与亲密。林池余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傅故渊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一声声传来,稳健而可靠,奇异地安抚着他残存的每一丝不安和焦躁。
他低下头,一遍遍地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简单却意义非凡的弦戒,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的踏实感和归属感温柔地包裹了他,温暖而有力。考试、分数、排名、未来的不确定性……所有这些曾经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焦虑,似乎都被暂时地、有效地隔绝在了这间小小的、布满尘埃却仿佛蕴藏着无尽魔力的音乐室外。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傅故渊,只有这个用一首未尽的曲子和一根断弦,将他温柔“套牢”的人。
“走吧。”不知过了多久,傅故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快闭楼了。再不走,要被锁在这里过夜了。”
林池余点了点头,依恋地看了一眼这间破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房间,仿佛要将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
傅故渊熟练而小心地将那把断了弦的小提琴收好,放回琴盒,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起了林池余的左手,指尖恰好温柔地擦过那枚银色的弦戒。
林池余的手指条件反射般地微颤了一下,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那接触点窜过。但他没有挣脱,反而微微收拢手指,回握住了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
傅故渊牵着他,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音乐室门。外面的走廊光线已经彻底暗淡下来,空旷而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音。
走到走廊尽头,即将踏入主楼尚有光亮的地方时,林池余下意识地、出于习惯性地想抽回手,指尖微微用力。
却被傅故渊更紧地、更坚定地握住,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怕什么?”傅故渊侧过头看他,暮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明亮,里面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
林池余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因为这句简单的问话和紧握的手而变得无比鼓胀和柔软。他最终停止了所有细微的挣扎,任由傅故渊就那样紧紧地、坦然地牵着他,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一步步走向窗外已然降临的、深邃的夜色。
无名指上的弦戒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微微地硌着相贴的皮肤,像一个温柔的烙印,不断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是一根断弦的终结,却也是某种更加深刻、更加滚烫的事物的开始。
傅故渊握紧了他的手,指缝严密地贴合,声音低沉而清晰,融在夜色里:“饿不饿?带你去吃巷口那家热汤面。”顿了顿,他补充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你上次说,吃完心里会暖和起来。”
林池余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指尖上的弦环抵着傅故渊的指骨。
无声,却已是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