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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云姜氏有个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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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姜氏有个秘密。
她自小家境富裕,上面四五个庶出的哥哥,嫡母只她这一个亲生,还是淌着鬼门关才带回来的。姜家银铺的生意做的很大,不出意外的话,偌大的家业会落到一位能力最优异的庶兄身上。想也知道在家中日子不算好过。
待出嫁时,能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她母亲不甘于此,府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拜过了,香油钱流水一样,依旧毫无动静。
等云姜氏出落到十四岁,她母亲膝下仍然只她一个。
姜母慢慢从不甘变为急躁,最后是死灰一样的平静。整日躲在小佛堂里,荒疏了家事,自然也荒疏了云姜氏的抚育。
姜母大权旁落,云姜氏的日子变得更是艰难。
这天姜母难得带她去寺庙上香,大寺庙都拜了个遍,小寺庙成了姜母新宠,但有名号的都去拜拜。这回的庙宇藏在深山,一路转折,从清晨走到日暮才到。
云姜氏很少跟母亲这样朝夕相对,路上虽然颠簸了点,但她甘之如饴。
小寺庙沙弥总有二三十,禅房两间,一间男客一间女客。天色渐晚,姜母二人只能暂居一间。
另一间禅房里就住着云炳。至于是凑巧还是人为只有当事人知道。
云炳长相随母,俊逸非凡,城里大姑娘小少-妇青睐于他的不少,而他年纪尚幼,还未娶妻,一手嘘寒问暖、做小伏低、温语软言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姜母只为拜神求佛,私心里还有些怨恨云姜氏为何生为女身,自然是不太在乎女儿情况的。
而且十四岁的少女正抽条,容貌已显露日后的娇妍,而神态早就被驯化出了讨好柔弱。这对云炳来说自然是一个很好猎的猎物。
见识不多的云姜氏还以为天降姻缘,云炳的功力还未发挥出几成,一颗少女心就顺利收归囊中,这对云炳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
他家中行四,争不到多好的家产,况且经营一道上能力浅薄,能得一个家资丰厚的岳家自然是大大的助力。
云炳声名在外,姜家并不想把独女嫁给这种人,况且云家不算巨富,搭上这家是“亏本”买卖。
但回家后的云姜氏爆发了难得的叛逆,几次以死相逼终于顺利嫁入了云府。
初时二人伉俪情深,如胶似漆,云姜氏得到了在家中得不到的温情,一切似乎都还不错,如果忽略掉云炳的滥情的话。
新婚第一个月,云炳就带回来了大着肚子的六娘云陆氏。
滥情是云炳第一个被揭开的污点,之后是无能、烂赌和无穷无尽的债务。滚着这样越补越大的窟窿,险险到了第七年。
某天云炳轻车熟路拿走她妆奁里的头面,被云姜氏发现后,先是赌咒发誓,再是出言不逊,最后推搡了起来,喝骂她为何不多带些嫁妆体己。
这天的云姜氏觉得自己踩在云里。
灵魂被抽离出来,看客一样,看着云炳演着不知道第几遍的流程,直到云炳摔门而出,她才终于掉下来。
她当年努力求来的姻缘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真是可笑。
糊涂虫!
云姜氏骂自己一声,又嗤笑一声。
哭哭笑笑,所有的体面都没了。
可怜她还想重新把这个家推上正轨,这里从根上就是烂的!
妆奁里没多少钗环了。
云姜氏拉开妆奁第一层的抽屉,在底下反推出来一个小小的暗格。拿来保命的东西,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里面躺着一张姜家分号银铺的契,当掉还能换几百两银子。
强捏着生活了七年,云姜氏这才明白自己当年喜欢的不是云炳,而是被人在乎、被自己在乎。她只是迫不及待想开启新生活,错把云炳当成开启新生活的钥匙。
既然云炳这个家主做不到了,那她就砍掉云炳这条烂根,打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
昨日大夫贺喜的话言犹在耳,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再等了。
云炳常去赌的那几家云姜氏都熟悉,稍微用些心思就能知道他欠了多少。
之后云姜氏悄悄雇佣了几个亡命徒,把云炳绑到了悬崖边。
云姜氏躲在暗处,看着云炳被暴打,直到俊秀的面容再看不出,最后被两刀砍断脚筋,推了下去,伪装成被追债人追杀的样子。
崭新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云姜氏轻抚小腹,这里面不论男女,都得是儿子!
云炳报亡故后,叔伯们登了门。
云家被云炳败落的只剩下架子,但空空的内瓤儿依旧不影响秃鹫的盘旋。
叔伯们打着照顾孤儿寡母的旗号,明里暗里要插手。
云姜氏砸光了剩下的银两,请来族中长辈,一番哭诉下终于让叔伯暂时停手,等云姜氏分娩后,再行计议。
叔伯暗中期待云姜氏这一胎不是儿子,庶子是进门前就怀上的,咬死是偷汉子来的并不难。
倏忽几月过去,虽不太平,但云姜氏足月分娩,一举得男,正是云苍。
叔伯咬碎了牙仍要装作庆贺的样子送来谢礼,云姜氏照单全收,后面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之后云姜氏重新收拢茶庄生意,被叔伯阻挠后掉头纺织,生意逐渐做大,独子云苍也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日子终于要往她欢欣的地方走了——
谁也想不到云姜氏竟然还能收到云炳的消息。
官府来人通报,云炳疑似死而复生,让她过去认领。
云姜氏只得过去。
官府大堂里的那个人一身乞丐服饰,处处脏污。看到云姜氏立即双手膝行爬了过来,口中不住地叫娘子。
真的是云炳——
云姜氏从前踩在云端的感觉又回来了。
耳畔嗡鸣声中,一道人声插进来——
“夫人大喜呀!”一旁的皂衣贺喜:“早前员外的兄长们已来认过了,却是员外无疑!现在正在登临楼预备接风宴呢!”
“……有劳费心,这点茶钱还请班头收下。”云姜氏递给皂衣些银两,皂衣推拒一番才收下。
县衙不是闲谈的地方,道过谢云姜氏就雇了车,将断腿云炳拉回了家。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车内云姜氏还有些恍惚,不由得打量起乞丐云炳:枯槁肮脏残疾。
云炳毫不在意,要伸手抓云姜氏,被对方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我年轻时做了些混账事,你怨我是应该的。”云炳给自己挽尊:“我遭遇这番磨难,也算是老天替你报了仇。”
云姜氏冷笑。
老天?
呵。
等老天替我报仇不知要多久。
见云姜氏反应平平,云炳自顾自续下去:“我如今真是大改了——
也是仇怨已了,老天又给了我机会,我到祁水县,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咱家儿媳姜秋。”
姜秋?
云姜氏不由得心中一凛。
云炳见她有了反应,从如何进的祁水县一直讲到了郎大夫门口的巧遇。
郎大夫。
又是一个姜秋不该知道的事。
这个不安分的儿媳得敲打敲打了。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云府。
云府早有听了信儿的,通传全府,现下所有人都立在门口守着。
云姜氏派仆役将云炳带回屋洗漱,路过司庚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司庚不为所动,继续装沉默。
屋内,云炳半躺在浴盆里滔滔不绝,从他的嘴里云姜氏大概拼凑出了后面的故事。
云炳被推下悬崖后有一棵树拦了他一下,没摔死,只是脑袋摔傻了,腿也摔断了。
他在荒山野岭中躺了三日才等来一个猎户。用身上穿着的绸缎衣服买了猎户的良心,和他自己的一条命,但送到医馆后双腿却彻底救不回来了。
医馆收费颇高,猎户不满,又转手把他卖到了邻县一个专门行乞的地方,日日乞讨为生,只能混到一两顿饱饭。
这几年他一直在乞讨,不知过往,不通灵智。
幸好机缘巧合下慢慢恢复记忆,这才能趁乱逃出炼狱,一路爬到了沂水县。
命真大啊。
云姜氏不觉得他可怜,只深感无奈。
为什么烂人运气还这么好?
而她的苍儿——
“受这些苦是我罪有应得,可我不想儿子没了父亲……”云炳试探着开口,这一句却是精准戳到了逆鳞。
如果被他发现了苍儿的秘密,那苍儿的前途都会被他毁掉,就像他在那七年里一次次毁掉云家那样——
日子还得过下去,人她虽然认回来了,但能杀一次,自然就能杀第二次,这第二次他可就不会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