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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嫂子和小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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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学院招生向来以苛刻著称。
云苍作为商贾之子,能跻身进去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给他启蒙的先生,是云姜氏花重金请来的老儒。那老儒曾中过举人,奈何年老精力不济,止步于此。因不善经营,家中不过几亩薄田,这才被云姜氏请动出山教学,收些云家给的束脩度日。
之后也是云苍争气,考到了县学里,做出的锦绣文章不知道被多少先生夸奖过,大赞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次考百川书院,是云苍之前储备的应考经验派上了用场。试问同龄人如何比得过他这个,已经登科过的人呢?
之后云苍一举得中,跟先生请了假,除回家报喜外,还要暗示云姜氏提防一些人。
云姜氏听见云苍说自己考上了百川学院,心里顿时涌出来一股复杂的情绪,三分愧疚两分释然和五分的喜悦。
愧疚于自己忙着处理家里家外的一干事宜,半点儿没帮到云苍;释然则是姜秋到底是不用表忠贞殉葬那一套了。
当日云姜氏就察觉了姜秋的不对劲。第二天下葬姜秋也没有同去,云姜氏早已盘算好了接下来如何谋划,只是万万没想到云节的尸体丢了。
官差验过现场,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在城外起火的破庙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比对身高体型,大概率就是丢失的云节遗体。这案子,也就成了无头悬案。
那些狼子野心的叔伯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私下往官府跑了几趟,又使计把舆论往神神鬼鬼上靠,传来传去,最后竟然传成了绿毛僵尸。
争家产哪儿比得过僵尸道士有传播力,这场事故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母子二人好久未见,一时间宅子里的低沉气压终于起来了些,众人热热闹闹的要操办一场喜庆的晚宴。
司庚循着热闹劲儿出来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热闹中心的云苍。
清瘦高挑的少年安安静静的,脸上是平和的笑,眼里是不可捉摸的深渊。司庚察觉属于姜秋的那颗心脏开始不安分起来,剧烈痉挛了一下。
有情况。
嫂子跟小叔子?
司庚垂眼掩盖了里面迸出来的惊喜。
这边云苍察觉到些微异样,顺着痕迹抬头,就看到了思考的“姜秋”。云苍印象中的嫂嫂姜秋,是一个沉默的灰尘,话不多,面团儿一样随人捏揉。
现在的“姜秋”,则像是悟道的局外人,有普普通通的外在和隔绝外物的内里。
云苍心里一动,姜秋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有着同样的际遇?云节的事是不是就跟她有关?
“苍儿这一路奔波定是累了。”云姜氏截断云苍的思绪,“就别在庭院里站着了,进屋歇会儿。娘还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跟苍儿叙叙。”
云苍浅弯了下唇角:“听娘的。”
屋内,吃过饭后,母子二人屏退一干人等,令心腹元婆婆守在门口,从书院饮食一路聊到绿毛僵,云苍这才知道城里绿毛僵的事是怎么来的,氛围颇为轻松。
又忽的聊到了姜秋身上。都察觉到了异样,但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知如何宣之于口,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云苍见母亲也是神色有异,试探开口:“母亲也觉得……”
“是。平时不声不响的人这会儿却……但节儿刚走,热孝中也不能立时把人赶出去,这事先瞒着,多留意吧。
传出去你那些叔伯们说不定又要做些什么,得提防着。”
提到叔伯,云苍补充道:“那院的姨娘母亲也要一并看着,哥哥病逝,难保姨娘不会怪到您身上。”
上一世就是六娘云陆氏捣的鬼,联合二叔窃取商业机密,诬告私生子身份,内外夹击之外,殚精竭虑的云姜氏身体垮了,再加上无意中得罪了新到任的县令,几下板子都没撑住,人当场吐血,立马就不行了。
“你说的我记下了,云陆氏大概还是怀疑是我害死的节儿。”云姜氏懊恼地撑住额头,“也罢,我带相熟的大夫好好给她去去疑。你顾好书院的事就行,家里有我。——你自己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云姜氏顿了顿,明知没人,但还是四处察看一番,灯芯‘噼啪’一声爆出朵灯花,书本无风自动,跃起一角。
云姜氏没察觉周围异样,小心地从衣襟深处掏出瓶药来,悄声道:“这药是朗大夫新开的,两日一服,你别忘了。”
云苍接过药,神情麻木,带着恨意,语气在‘儿子’上狠狠咬了两口:“儿子省得。”
这药烫手,但能为他铺出一条通天路。
母亲需要,他自己更需要。
云姜氏讪讪,到底没说出来别的话。说到底,云苍要怨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天色渐晚,两人又勉强聊了几句,云苍服侍母亲入睡后才离开。
关上房门出去,游廊拐弯处就撞到了司庚。
司庚顶着姜秋瘦弱的脸,松垮宽大的衣服在身上晃荡,漏出纤长的脖颈和一点白嫩的锁骨,看向云苍的眼神晦暗不明。
云苍自觉后退两步,装作没看到,“嫂嫂请。”伸手示意司庚先走。
“冤家哦——”几个字在司庚嘴里小声翻涌,沾了暧昧的水声,悠悠地在云苍耳边晃。云苍绷着脸才把厌恶的情绪忍住。
司庚两步一回头,见云苍没反应,转过游廊就收起了矫揉造作的姿势。
真清白吗?还是姜秋本人的单相思?
不好讲。司庚踱着步子思考,回忆里云苍出场不多,对谁都冷淡,两人除了人群里说过两句话外跟陌生人没两样。
都怪找不到姜秋最近的记忆。
外面更夫敲了三下,三更已过,月亮藏进乌云里,外面黑影重重,只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凄厉聒噪。
“真吵死了。”司庚弯腰捡了个小石子,循着声音弹过去,世界清净了。
云苍那边,怎么也想不到姜秋变化那么大。不像重生,倒像是妖邪附体。
上一世百川书院落选,云姜氏也想要让姜秋殉节,是他拦了下来,靠这种名声入学,傲气的他接受不能。
之后他就在次一等的书院入学就读,不过一两年云姜氏离世云家落败,他要忙的事情变多,无暇多顾,姜秋应该是回了娘家。
云苍临上京科考前,见过她支摊卖馄饨。人比在云家瘦的多,毛糙的头发单薄的衣服,神情还是怯怯的样子。当时他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送了一些给她。
再之后就是他被泄密砍头了。
姜秋经历的事肯定比他的要复杂得多。
云苍沉思。距离百川书院开学还有一个月,除了叔伯那边,姜秋的事他也要好好留意着,不会再让云姜氏左支右拙,吐血而亡。
做完这些事,他会让那群狠心叔伯们尝到应有的代价——
云家的宅邸在富商圈里算不上多大,因而仆从也不过十几口。每日清早都有轮班的健仆洒扫,平日清净的晨起时间今日却格外热闹,而热闹中心就在六娘住的隙月楼。
“姨娘这是何苦!——”
厅堂下围站着几个健壮婆子,六娘被婆子们压住了手脚,颈子上欲坠不坠地挂着一条白绫,云苍在一旁表演痛心疾首。
“兄长离世,姨娘难受,做弟弟的也不好受。”
六娘刚想出声,云苍示意婆子压的在紧些,几个不成句的音调就碎在婆子的包围圈里。
“但姨娘万不可寻此短见!兄长不在了,您还有我这个儿子。您永远都是我云家的长辈!”
云苍高声劝慰,全是说给外面偷听着的家仆们。家仆们便都以为姨娘是受不住独子离世的打击,吊了颈子要寻短见,还好二儿子深明大义。
上一世六娘就是在这一天借故离府的,对外声称回娘家休养,不知道外面那段时间如何搭上了三伯的线,再回府就成了他的内应。不管怎么说,先扣下。
今早就拉着母亲的心腹演了这出寻死觅活的戏,目的就是借口姨娘精神不济,闭门修养,外客当然见不得的。
六娘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崽子跟他娘一模一样!
外头装好人,里面一肚子花花肠子。
她今日收拾了细软,原本借故回娘家,从此彻底离开云家。儿子走了,云姜氏一人独大,她再待着也是没趣儿,钱大概率也是捞不着的。
谁承想还没动身就被云苍按着演了这么一出戏,而她的心腹丫鬟现在还用‘伺候不力’的理由锁在柴房呢!!
黑了心肝的!
六娘张不开嘴,只能在心里痛骂,对母子二人的恨意愈涨愈高,只差个引信就能彻底引爆。
云苍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安置在场诸位,派婆子看顾好六娘,有人要见就先通报太太云姜氏,吩咐完,便轻松离开。
云家清早闹的这一场戏,晌午就传到了三伯云熔耳朵里。
亦媚也在当场,眼见计划受阻,赶忙献计道:“老爷莫急,那六娘的路子走不通,我们不还有个人可以用吗?”
能用归能用,但用了吞光家产的事可就不好办了,总归会被他咬走一大块。
一想到要丢大把银子,云熔面色瞬间阴沉。
亦媚一双无骨柔荑轻轻在云熔肩膀上按捏:“老爷能给他身份,当然也能夺他身份,真假全凭老爷做主,用完了再撇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