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江湖》潼霖

2、第 2 章

　　秋天一到，天就变短了。
　　虽然秋雨下过，天却没有晴起来，陀螺市此刻正被一片还未散去的乌云笼罩，加之傍晚浓郁昏暗的暮色，远远看过去，雪球在老旧路灯的照耀下毛色发灰，正如他的脸色一般。

　　莱雪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万一迎接她的是个噩耗，万一花花和幼猫们出了什么事故——她瞳孔竖起来，像一条利刃，大脑在光速运转，最终，心一横，她跑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雪球舔了下鼻子，紧张且沮丧，回答道：“花花刚才跟着一条狗走了。这么久了我才知道，花花竟然还会说狗语……”

　　莱雪愣了愣，问：“什么狗，见过吗？”

　　雪球垂了下耳朵，低声说：“没见过，是一条家养狗。虽然我没见到他的主人，但他身上的沐浴露味我以前跟主人去宠物店时闻见过，脖子上还系着铃铛。”

　　“小猫们呢？”

　　“她们也和花花一起走了。”

　　可能是因为下雨，这边又有车辆通过，那股应该是沐浴露留下的刺鼻气味到这里就断了，莱雪陷入沉思，一旁的雪球似乎有话要说，莱雪看了他一眼，他结巴道：“其，其实我挽留过花花......但她说那条狗能帮她找到小猫们的父亲，所以......”

　　“所以，她们是自愿走的？”莱雪问。

　　雪球嗯一声，沮丧更加明显。

　　莱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起生活半年多，幼猫们更是她和雪球看着长大的，突然就这么分别，雪球难过也是应当的。

　　莱雪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她自己心里也有些发堵。

　　然而大千世界，到处都是猫啊狗啊的，朋友又不差这一个，还能拦着人家去找亲友不成？

　　可要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莱雪知道那些狗向来看不起猫，他们总是成群结队来欺负猫，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帮花花找亲人？

　　“这事别散播，万一她们回来，不好再立足。”

　　大多数猫都习惯于独居，他们领地意识很强，虽然青皂社区里莱雪是老大，但也只是因为武力压制，平时和其他猫没什么来往，而其他猫也很难接受领地上突然出现不熟识的同类，显然，对他们来说，花花一家是特例。

　　雪球知道，当初他们接纳花花也是看花花可怜，或是看在莱雪的面子上，这两个月小猫越长越大，其他猫已经对她们占领爱心猫窝有了想法，现在她们突然走了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再想回来怕是难了，于是同意了莱雪的提议。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白日里混杂的社区与马路伴随人类入睡一起陷入安静。
　　唯有草丛里夏虫与秋虫在不间断鸣叫，仿佛是想在这季节交替时争个主场。

　　莱雪与雪球结伴来到社区对面的公园翻垃圾桶，两只猫轻车熟路，往日翻出什么来还要先想着带一些回去给小猫们补充营养，今天倒是省下这个步骤。

　　雪球叼住莱雪翻出的一根肉不多的烤鸡腿骨，左右观察一番，随后拖到垃圾桶后边啃咬起来。
　　余光瞥见莱雪又用爪子拽出一个破塑料袋，里边装着另一根鸡腿骨，不禁赞道：“运气不错，还以为等下又要啃虫子了。”

　　莱雪得意地甩甩尾巴，咬住战利品从垃圾桶盖子上跳下来。
　　她蹲到雪球身侧，刚想进餐，又突然听见远处树坑里传来了异响。

　　莱雪抬头看过去，一旁的雪球也屏住呼吸，几秒后，他和莱雪对视一眼，莱雪用眼神示意，他顿时了然，默默与她拉开了距离。

　　几乎是眨眼间，一左一右的两只猫朝着树坑包抄过去。

　　树坑下的鼩鼱阿柴没想到自己钻个土洞竟然能引来两只成年猫，吓得尾巴都蜷了起来。
　　却又在闻到熟悉的气味时突然松了口气，他跟自己打赌，今晚他死不了。

　　“莱雪姐，好久不见。”面对包围，土灰色的小家伙谄笑一声，主动打起了招呼。

　　莱雪也没想到竟然是他，那只会说猫语的尖嘴小耗子。

　　“你们认识？”雪球看莱雪放松戒备，顿时有些困惑。

　　“嗯。”莱雪解释道，“上个月在花园里见过一面。”

　　雪球知道她说的是青皂社区里的花园，更加不解，那一片儿的猫友一个个如狼似虎，怎么还会允许有鼩鼱这种小型猎物存活下来。

　　“是你放他走的？”他问莱雪。

　　阿柴突然插嘴：“是啊，莱雪姐托我帮她个忙，答应我办成之后饶我不死！”

　　“你会说猫语？”雪球露出吃惊，刚才他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次却是听得真切，“你怎么会说猫语？”

　　“我以前在咱们社区的锅炉房里混，那里边人和动物都多，朋友交杂了，就都会一点。”鼩鼱阿柴搓搓爪子，还有些不好意思，“上个月莱雪姐被树上的蝉烦得睡不着觉，抓又抓不完，正巧遇见我了，就派我去跟那些蝉交涉交涉，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叫了。”

　　“你倒是有能耐。”雪球将信将疑，转头来问莱雪，“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莱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对阿柴显然没什么兴趣，“我答应过不吃他也不玩他，咱们走吧。”

　　雪球还有些不死心，他叫住莱雪：“可是光吃那鸡腿骨也吃不饱啊！”

　　“吃了他你也吃不饱。”莱雪有些不耐烦，停下步子看雪球，“鼩鼱肉不多，而且难吃，还不如虫子。相信我，除非快要饿死，不然你一个从小吃惯猫粮娇生惯养的家猫不会对他感兴趣。”

　　雪球无奈，临走前还做出磨爪子的动作吓了吓那鼩鼱。

　　看着两只猫的背影，鼩鼱阿柴没忍住拍了拍胸脯，看来那个莱雪还真是讲信用。

　　虚惊一场的阿柴打算继续钻洞，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胡子一抖，转身沿着一排树坑跑往两公里外的城中村。
　　那里有他的好兄弟，狼狗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