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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失落往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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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第一大动力,对言柯来说,好奇心也是为数不多的让她拖着病弱的身体坚持到现在的理由之一。
很多时候,齐连都觉得自己的爱人像一只懒懒的猫,平时喜欢靠在她身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当遇见让她感到好奇的事物时,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过去了。
这也让后来的齐连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自己走到哪儿,都要在当地买一些新奇又古怪的小玩意儿或者拍下些有趣的照片再带回去,虽然她们分开行动的时间并不多,但她们的小家里还是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各种物件以及大大小小的照片,有时候齐连觉得,她如果是个小物件,说不定也会被言柯买下来放进展示柜,因为她的爱人当年对她的主动就出自那猫儿般的好奇心。
而言柯之所以会发现齐连爱打瞌睡的“秘密”,就是因为某一天她的突发奇想,来了一场计划外的“冒险”
往日的每个周末,言柯基本上只做两件事,看书与去医院体检,或者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在医院里看书,但也许是这次拿第一让农彩云很开心,想鼓励一下言柯,所以这周她破天荒地不用去体检,也不用再被关在空荡的别墅或者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房间,农彩云允许她带着人出来走两步,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实际上她那一天依然饱受限制,妈妈让她带上的保镖一直跟在身后,约束着她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不过她还是很开心,难得的没有绑着马尾,黑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中和了她原本偏冷的气质,瞧着竟还有几分明媚。
她在黄昏时的冷清街道遇见了坐在石墩子上的丧气齐连,这个别扭家伙非常苦恼地摸着自己的后颈,她刚刚去给齐源汇了款,肉痛,还找老板辞掉了一份工资不错的兼职,心痛。
眼角余光瞥见右边似乎有阴影,齐连抬起头,目光一凝。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言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团狸花猫,狸花猫丧彪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它,尾巴一甩,就看见一个阴沉沉的“大猫”坐在石墩子上,眼神可怕得像盯上猎物的猛兽,猫咪当场炸了毛。
“喵!”猫儿摆出战斗姿势,试图恐吓那只把它当食物看的“大猫”。
齐连伸出的爪子又收了回去,习惯了,她从小就不太受动物待见,每个动物见到她都跟见了鬼一样不是恐吓就是逃跑。
好吧。
齐连慢慢将自己缩起来,心里想着如果没那么大的话,猫咪会不会愿意接近她一点?
她还是有一点想摸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丧彪还在戒备着,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提起了命运的后脖颈,猫咪瞳孔一缩,回头就要挣扎,却被人温柔地抱住了。
丧彪看到人后,收起爪爪,秒变咪咪,有心想要蹭蹭这只亲切的“大猫”,又有点害怕,它以前蹭“大猫”就被“大猫”追着打过,好像还说它脏脏的。
她好像不会打我,她看着有点亲切。
“小……”
言柯向身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猫咪一直竖着警惕的耳朵渐渐放松,开始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言柯是有一点洁癖,但被小动物蹭了,回去记得洗手就好,没必要生气。
和猫咪一样警惕的某人也听到了那声“小”,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了眼前蹲着的言柯,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狸花。
“言柯?”
齐连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言柯,更没想过看起来有洁癖的言柯会在这里一脸温柔地撸一只流浪猫,流浪猫还那么乖巧。
丧彪又瞅了一眼对面那只猛兽,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如果对方想对它和“大猫”不利也没关系,它会出爪。
言柯非常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思考两秒:“好巧,要摸摸么?”
您的同桌向您递出一只猫,是否选择接受?
齐连再次选择不接受,不看游戏攻略的“直女”是这样的。
“不用,它对我很警惕,要是我去摸它,它恐怕马上就会亮爪子,你也会被误伤。”
言柯低头看着怀里的猫,咪咪睁着圆眼睛,表演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夹子音“猫猫之歌”。
“它不会的,把手给我。”
言柯突然向齐连伸出手,齐连犹豫了几秒,试探着搭上言柯的掌心,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言柯握住齐连的手,带着她轻轻放到了狸花猫顺滑的背上,猫咪看着齐连的眼神虽然依旧很警惕,但也确实没有亮爪子。
人生第一次撸猫的感觉确实很神奇,以前她为了生存总是用双手去结束动物的生命,她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杀的动物太多,所以才不受猫狗亲近。
而现在,那双为了生存的手却在言柯的带领下去呵护生命,去抚摸猫咪温热富有生气的皮毛。
齐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在那时正眉毛弯弯,笑眯了眼,搞得言柯抚摸猫儿的手都有些迟滞了,不明白她这算是在撸猫还是撸人。
感觉两个都被顺了毛。
这样一想,就让言柯的注意力彻底跑偏,放在了齐连的头上。
看起来……似乎也有点好摸的样子。
只不过她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摸头杀的地步,这倒是稍微有点遗憾。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明明齐连才是二人中比较外向的那一个,可她们最开始认识的那段时间,却总是言柯先来挑起话题。
“我等会要在这里上班。”齐连说。
言柯看着没什么人的街道,有些疑惑。
不过她的疑惑马上就得到了齐连的解答:“这附近有座初中学校,晚上我会在这里帮人摆摊烤烧烤,你呢?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出来玩,也没什么事做。”
齐连想起每天放学言柯都是一出校门口就被专车接送走,她突然就冒出来个想法:“言柯,吃过烧烤不?”
齐连的想法很单纯直接,你送我一颗糖还给我抄笔记,我以后请你吃烧烤,这算不算咱俩扯平了呢?
也许是被齐连的笑容晃花了眼,也许是那样的她看起来与自由如此接近,言柯后半辈子的叛逆皆由齐连而起,一身反骨至少有一半是这家伙给她接上的。
吃烧烤,如果不吃辣的话,试试也行吧?
言柯当然知道烧烤算重盐重味的垃圾食品,可如果因为身体限制而去放弃体验许多本有机会体验的事物,她是不太愿意的。
跟在后面一身常服的保镖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言柯一个淡淡的眼神逼退回去。
后来知道言柯身体不好不能重油重盐的齐连对某人曾经欺负保镖的行为骂骂咧咧。
不过保镖还是很敬业,在言柯乖乖坐在路边摊的小矮凳上等烧烤时悄悄摸过去提醒了齐连,本来已经烤了一半的烧烤直接被换成了调料锐减版狼牙土豆,言某人的第一次叛逆是成也齐连败也齐连。
齐连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言柯坐在烧烤摊的凳子上,从烧烤摊开始营业一直等到了她收摊下班,烧烤摊真正的主人推走了车子,只留下两个板凳让齐连收着,下回送来。
齐连擦干净手上的油污,坐到言柯旁边给两只手哈气,川省昼夜温差大,夜晚冷得像发寒气的冰。
“你怎么还不走?”
齐连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嗓门降下来一点,温柔一点,没办法,卖烧烤叫人需要一副大嗓门和暴脾气,她练是练成了,就是还不太收得住,说起话来就生硬了些。
不过言柯也没有误会,她没有回答齐连的问题,倒是反问:“你每天都这样吗?”
其实想想不太可能,高中生的假期比初中生要少,这种高中放假初中还在读的情况可不常发生。
“也不是,今天算特殊情况,平时我基本上都在老板的店面里帮忙。”
“你每天工作多久?”言柯问得很明显不仅仅是指在烧烤店的时间。
“上学的时候,白天有课,只有晚上来这里帮忙,忙到十二点左右可以在店里吃顿饭,写点作业。”有时候回学校发现校内已经熄灯了,门卫没给她留门,她就在烧烤店的桌子上趴着睡。
“不上学的时候,白天就去送快递,在抽空去厂子里领一点零件,晚上加工,一个两毛。”
说到这里时,齐连的目光在言柯葱白的手指上划过一瞬,默默将满是茧子的手缩进了外套衣袖,那目光太过迅速,除了齐连自己,没人会知道。
言柯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难度都不一样,可她还是被齐连震撼到了。
“为什么这么缺钱?”
齐连无声一笑,有百般滋味。
齐连终究没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告诉言柯,含混过去,她觉得她们无法感同身受,也没必要让新交的朋友为她烦恼。
言柯不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那天之后,她们的关系变好了吗?大概是有的吧。
如果让未来的齐连说自己的优点,她大概是不太说得出来,指不定憋着憋着就冒出几个“阴险狡诈”“敏感多疑”的坏词儿来,唯有一点她能确认是自己的优点,那就是专一,不过这点在很多人看来要用缺点的说法——这货是一个纯粹的恋爱脑。
而如果让她说言柯的优点,那她的话可就多了,说三天三夜都不是极限,连缺点都能拐着弯说成优点或者萌点。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在齐连的观念中,喜欢一个人就要爱她爱到极点,齐连的爱不止是极点,还爱得有些自卑。
其实也不怪她自卑,她与言柯从家世到相貌就没有一样是匹配的,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差距太大,两个人连产生交集都很难得,按照常理根本就无法产生其他想法。
所以言柯会喜欢长得不咋地还一身破毛病的她,在齐连眼中简直就是人间奇迹,是一个看起来很美好触起来很虚假的梦。
甚至后来齐连做出一番事业开始稍微有点底气了,还调侃自己就像那被霸总看上的小“娇妻”,只是她家言霸总的脾气太好,总在背后不断支持,还喜欢放纵着她得寸进尺。
逗爱人开心的玩笑话里未必没有藏着几分真心实意。
而自卑这个贯穿了齐连一生的问题,来自她的“家庭”。
年轻人总以为没有什么事情是沟通和努力无法解决的,可有些问题就像把牢固的锁,没有对应的钥匙,你就算把锁头砸掉靠蛮力弄开了门,但那把锁也依然存在着。
更何况齐连根本就没能解决问题,她只是将问题暂时搁置了。
又是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齐源突然就找上了门。
齐连向学校请假,随便找个便宜的屋子租下来一天,用来应付齐家里最难缠的齐源。
这个家伙向来无利不起早,找上她的一定不会是啥好事。
果然,齐源反悔了,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带齐连回去相亲,如果是未来的齐连,她绝对不会听这瘪犊子的话,三两下就能打发走,可那会儿的齐连却差点就没撑住,被齐源带回家嫁人去了。
她习惯了听话,听奶奶的话,而奶奶曾经嫌弃过她是“赔钱货”,听妈妈的话,妈妈偶尔也会抱着她,哭着说她为什么不是男孩,还听齐源的话,曾以为嫁人种田相夫教子就是一个女孩的使命,是她应该过的一生。
可以说如果没有梅旅的存在和引导,就没有后来的齐连。
而哪怕齐连已经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她从小到大对“父亲”这个存在的畏惧也没有丝毫减弱,她的中性,她的自卑都来自于这个“父亲”,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可在齐连眼里,齐源的存在便是一座令她感到绝望的“山”。
最后她还是坚持住了,没被拉回去,代价是每个月底回家一趟,供给齐源的钱又加五百块。
可这和直接被拉回去又有什么两样呢?
钱,全是钱的问题。
齐连贪财的性子也是间接被齐源养成的,她太明白没钱又想活着是个什么憋屈感觉了,钱永远都是不够用的。
不是齐连不够努力,不够勤奋,是有人故意要“逼死”她,而她又向来运气不好。
也许有人会问她为什么不报警,不和齐源一家断绝关系,但现实一点想想,那有可能吗?
“孝”字的拼法已经说明了一切,锁在齐连身上的就是一个非钱无可解的锁。
某个早上,某个时间,齐连在课上突然对言柯说了一句话:“言柯,帮我个忙吧,如果你发现我在课上睡着了,就在我腰间掐一把,记得,一定要用力。”
言柯错愕地抬起眼,齐连虚弱地对她笑了笑,那双棕色的眼睛已经死气沉沉。
一切重新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