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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原本的她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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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旅原本的故事里,徐光缓是女主一号,戴唯珍是女主二号,而吴沃是反派,也是女主。
身为作者的梅旅最喜欢的,却是这个反派主角吴沃。
原著中真正的吴沃是什么样的?
嚣张,肆意,在蜜里惯大的孩子,足够优秀的同时又过分的高傲。
她在见到徐光缓的第一时间就对她有点喜欢,对于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没吃过瘪的吴沃,为这点喜欢交个女朋友也理所应当。
吴沃自信却不油腻,反而很会伪装,她借着参与补习接近了徐光缓,貌美,多金,外加情商高会说话,按照常理,别说徐光缓本就喜欢女生,就算是直女也要犹豫着弯一弯。
可是徐光缓对吴沃却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只当普通朋友,她在等一个人,等着在另一所学校深造的戴唯珍过来找她。
戴唯珍是徐光缓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高中偷偷恋爱,可是关系却不小心被戴唯珍家里人知道了,戴唯珍家里的人很传统,逼着她们分了手,还强行改了戴唯珍的志愿,与徐光缓的大学隔着天涯海角,徐光缓多方打听都没有消息。
徐光缓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知道戴唯珍也不是,所以她要等,一毕业就回到家乡找工作,等着戴唯珍回来给个结果。
而吴沃这人吧,是有点执拗的,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特别是徐光缓脑子比较钝,除了打直球,其他的暗示都不太接收得到,到现在都还把吴沃当作普通女性朋友来相处,这让小霸王怎么忍?
终于,经过旁敲侧击多方打听,她知道了徐光缓有个“白月光”。
在她的想法里,“白月光”早就分手了,还被家里逼去外地读书,家庭不美满但有钱的吴沃看来就是懦弱又无能,为什么不刚硬一点?还被人强行改志愿?搞不懂徐光缓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
人与人之间无法完全理解,处境不一样,就无法共情。
其他人在爱情中需要考虑经济,考虑亲友,考虑社会的各色目光,而吴沃只需要考虑喜不喜欢,当年戴唯珍纠结犹豫好久才说出口的喜欢,吴沃每天都会对徐光缓说。
也正因如此,徐光缓每次都将吴沃的交往宣言当作朋友间的玩笑,她从前只见过戴唯珍和她珍之重之捧出来的爱,从照顾,再到情书,再到表白,每一步都老套又心诚。
所以她不明白世上还有另一种人,习惯用有一点好感就先交往再说,其他的在交往后再来培养的爱情方式。
吃了多次败仗的吴沃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白月光只要一直不出现,就一直会在徐光缓心中高悬,无法忽视,无法迈过,只有把白月光变成电灯泡再拔掉电源,才能让徐光缓把心思收回来,看见光后面的她。
吴沃也加入了徐光缓的寻人队伍,徐光缓得到有关戴唯珍的信息的渠道只有戴唯珍的家人,而戴唯珍的家人达成共识有意对徐光缓隐瞒了戴唯珍的行踪,他们能瞒过朋友少又是孤儿的徐光缓,却瞒不过家境殷实有人脉的吴沃。
吴沃原本的意思是把戴唯珍揪出来和徐光缓对峙,让她们两个把陈年旧事了结一下,但仔细一想感觉不对,万一这俩又旧情复燃了怎么办?
最好还是有一个主动退出的好。
出于一点不可言说的私心,她希望主动退出的人是戴唯珍。
最初的吴沃还没那么偏执,要得到徐光缓的欲望也不深刻,所以她与戴唯珍的第一次见面非但不剑拔弩张,还有些另类的和谐。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顺利到了吴沃有些不爽的地步。
“她还在等我啊……叫她别等了吧,我都不喜欢她了。”
“你要亲口去和她说。”
“可以。”
“你以后都不许再见她。”
“可以。”
“她来找你了你也不许见她。”
戴唯珍忍不住笑了,曾经自由的鸟儿束着血迹斑斑的脚链,她的模样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她找不到我的。”
……
吴沃知道自己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盯着戴唯珍将她答应的事都做了就没关系了,她没必要去关心情敌放弃的背后有多少狗血的故事。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好奇心,也低估了徐光缓对戴唯珍的执拗程度,更没搞清楚她自己的那一点喜欢在她的刻意纵容下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梅旅喜欢埋刀子,她向齐连承认,戴唯珍是她,吴沃也是她,戴唯珍是她设想的参加了高考的自己,吴沃则是她梦想成为的模样。
故事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是徐光缓追出去挽回初恋,戴唯珍重拾勇气,吴沃不甘心,在后悔与嫉妒中逐渐走向偏执,反派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给女一女二使绊子,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打败,家里的情况一次次崩坏,吴沃这辈子所有失败都出在这两个人身上,天之骄子步入歧途。
随后有一天,吴沃会被压力击垮,杀了戴唯珍,再逃去徐光缓面前死给她看,让徐光缓痛苦一生,徐光缓会在最后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最好的朋友对她不是友谊,而是令人窒息的爱情。
一切回到开头的十章,所有坎坷都已过去,徐光缓也会死去,一无所有的结局。
可……真是如此吗?
齐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哪怕梅旅只讲了故事的大纲,很多细节都被省略了,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梅旅笑了,那笑容不似年少的轻松肆意,不肖后来的疲惫虚伪,如果齐连想起所有记忆,她就会知道,这是“神”的笑容,是作者的笑容,是命运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是主角,那命运就是所有故事的作者,也是所有悲剧的幕后黑手。
她为何空虚?因为每一步都身不由己,每一秒呼吸都在沉甸甸的命运下。
她为何写作?因为梅旅身不由己,唯有想法可以“绝对自由”。
在徐光缓的视角下的故事是这个模样,那在吴沃眼中又是如何呢?
她本来家庭幸福,在某一天喜欢上一个女孩,她起先只想玩一玩,可逐渐被对方的有趣吸引,一步步深陷,女孩放不下前女友,那她就找到对方希望对方和徐光缓说清楚,还在后来好奇戴唯珍的经历和微妙的想要学习模仿戴唯珍的心思下与戴唯珍成为朋友。
补习后她与徐光缓的交集减少,大多数时候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戴唯珍要读研究生要考博士,她也不好去打扰。
她只当这两人已经彻底分开,于是放心地继续追求徐光缓,就算对方不开窍也没关系。
哪曾想某一天却突然发现她俩又重新在一起了?徐光缓一无所知可以勉强原谅,但你戴唯珍是什么情况?
你向我承诺你会放弃,你还教过我告诉我如何对她好,结果你俩背着我在一起了仅用一句对不起来敷衍我?
在吴沃的视角里,戴唯珍才是坏人,才是背叛者,才是反派,哪怕她看起来很惨,有很多迫不得已,可这与吴沃又有什么干系呢?又不是她造成的戴唯珍的境遇。
所以她要报复撒谎的朋友似乎也合情合理,至于为何会变本加厉?你的朋友骗了你,你想给她教训,可每一个教训最后都被莫名其妙地化解还变成对方的助力,让对方的事业开始起步,爱情也逐渐深厚,换了谁会甘心?
也许普通人会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吴沃的性子和生长环境教她的从来都是不必忍让,合理的报复都是应当,有那个实力又有那个资本,她为何不去做呢?
至于手段卑劣,商人家庭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会是以大欺小用资本压人是卑劣吗?
梅旅说,她的小说当时只写了十章,后续故事又只有大纲,算不完全体,所以她没有取名字,但是实际上她在心里早就为这个故事拟好了名字——《谁疯了》。
故事除了明着疯的吴沃,其实还有个暗着疯的戴唯珍。
身为独女,她从小被家里寄予厚望,被当作家中唯一的珍宝,无论是学习,生活还是娱乐,她的每一个小时都被家里的人做了精心规划,在家里乖顺得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地长大,卧室的门永远不会锁上,房间里永远不会出现她的自我,而她仅剩的自由还是学校里的一点课间休息时间。
他们教她如何当一个完美的女儿,完美得像教科书里写的那种孩子,他们当她是手里的橡皮泥,随意捏造出他们所喜欢的模样。
戴唯珍是完美的,热情、开朗、温柔、坚强,永远周到和煦,成绩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类型。
可这样的她可以得到老师同学的夸赞,却永远别想从家长的口中讨得一句好,这一切是他们教育的功劳,是他们严格要求的功劳,是他们在戴唯珍有任何一点“长歪”的趋势时都及时发现并“纠正”的功劳。
至于戴唯珍的努力?这些不都是作为孩子/学生/女孩/(工具)应该做的吗?
一直到十八岁之前,戴唯珍都没有自己的零花钱和手机,哪怕上了大学,每天打一个电话向家里人报备,偶尔亲戚过来向导员打听近况都是她的日常。
吴沃认为戴唯珍懦弱,她又怎么会知道,光是向徐光缓表白并在高中三年和对方悄悄在一起,就已经是戴唯珍这辈子最大的叛逆。
带给徐光缓的每一分温柔关怀都小心翼翼,用了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去守护。
可徐光缓也背叛了她,被她家里人的伪装骗过说漏了嘴,那份叛逆最终还是给她带去了非常严重的后果,锁链缠身,她早已挣脱不得。
如果吴沃不出现在戴唯珍的世界里,戴唯珍还可以骗骗自己,当作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各有无法言说的苦楚,她可能在未来积攒足够的实力击碎童年的阴影开始新人生,也可能一辈子都作为这个家最听话的机器过完他们所规划的“完美人生”。
可偏偏吴沃出现了,一个幸福的,自由的,肆意妄为的,就算是坏小孩长大了也过得很好的人出现了,像是一个对照组,在恶狠狠地嘲笑她,嘲笑她所经受的一切毫无意义又不值一提,嘲笑她哪怕成年也无法脱离家庭的锁链,嘲笑她一辈子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合格的工具。
吴沃所嫉妒的爱情从来只是戴唯珍人生的一小片,而戴唯珍嫉妒的,却是吴沃的整个人生。
所以戴唯珍就是故意的,她从见到徐光缓的那一刻起就在演戏,她就是要报复所有人,包括徐光缓,他们无不无辜在这个崩坏的人偶心里已经没有意义。
吴沃只是戴唯珍刻意造出来的一把刀,戴唯珍不惜一切代价去铸造了这把刀,用这把刀设计无数“巧合”摧毁了自己的“家”,给自己一个悲惨人设,使得徐光缓的爱夹杂怜悯更加深厚,让吴沃进一步为得不到的东西而疯狂嫉妒,又用自己的死亡去推动“刀”的自毁,让吴沃把她设置的最后一柄利刃插入徐光缓的心脏。
是啊,吴沃确实想杀了戴唯珍,她也做足了准备去杀了她,而戴唯珍却是自杀,她握着吴沃的手抹了自己的喉咙,在刀刃抹过之前还告诉吴沃,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徐光缓也有参与。
她知道吴沃已经疯了,她会到徐光缓面前崩溃地质问对方,会在最后向徐光缓表白,会从徐光缓无辜的表情中绝望地明白她最后的安排。
大家都别活了,一起下地狱去吧。
至于徐光缓是否又知道什么,有没有疯?
谁晓得呢?这个故事的名字是《谁疯了》,又没说具体是“谁”。
至于反派还是女主角,又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梅旅将这个谁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故事讲完后,碗也空了。
越讲到后面,她的笑容就越浅,直到最后讲完了一切化为乌有的结局,连作者自己都有点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