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31、未可知的感情

　　从写字楼出来，林芊潼从未感觉到有任何一次商谈可以来得这么神清气爽。
　　郑敏，她以前从公司知道这号人物，只当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员工，但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人，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可以谋生的资源。
　　“你这厉害。”
　　郑敏和林芊潼一起等地铁。
　　她转过头，眨着那双大眼睛：“嗯？”
　　“刚那人和你聊得真的很爽快，我们都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合同签了。”
　　“那是因为合作久了。”
　　“他们都说，你手上还有很多合作名单，如果都谈下来......”
　　说到这，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郑敏可以自由地出入公司，来去如风，不必打卡。
　　这样能给公司带来直接收益的人，想来拿高薪也不为过。
　　“你想多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好谈，也有好些很难磨的。你前阵子去日本谈了吧？”
　　“嗯。”
　　“就是像日本人那样难搞的也有，所以说你今天只是恰好看到了好的一面。咱都出来了，就别只谈工作了，说说生活吧。”
　　“生活？”
　　“对啊，哦，我和你说啊，我领养了一条狗。”
　　“领养？”
　　“是啊，就是在你们那蓝天机构领养的，给你看看。”
　　郑敏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林芊潼看，是一只很可爱的雪纳瑞。
　　“真的是捡到宝了。”
　　林芊潼点头：“是啊，这雪纳瑞是因为有主人病了，养不起了，才不得不送机构的。”
　　当时林芊潼还担心机构没钱养，但现在被郑敏领了，她也算是安心下来。
　　“它运气不错，遇到了你。”
　　“你呢？”
　　“我怎么了？”
　　“有没有想领养一只或者买一只？我记得你在我们上一家公司时就很喜欢公司的那只小懒猫。”
　　“啊，是很喜欢，但是......”
　　“怕养不好？”
　　林芊潼摇头：“我怕没法长久地陪着它。”
　　郑敏顿时变了个脸，声音也轻了：“怎么了？”
　　林芊潼笑：“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个人吧，生性爱浪漫自由，指不定哪天不在这个城市了，到时候又得想办法给它找主人，想想还是算了。现在在机构挺好的，我不在的话，它们也有其他熟悉的人可以依靠。”
　　“这样啊......”
　　列车到站，她们上地铁，十几分钟后郑敏下车，而林芊潼继续往公司赶。
　　一整个下午，她心神不宁，原因在于她在车上接到的一通消息。
　　——我有点不舒服，你晚上能过来一趟吗？
　　陈宇淇和胃病这两个字似乎并不挂钩。
　　林芊潼还记得他提醒自己吃饭的事情。
　　一个按时吃饭的人怎么会得胃病呢？
　　去医院的路，她惴惴不安。
　　终于赶到他的病房门口，她低头看着自己半路上匆匆买来的花，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明明来时还很急切，可是到了门口，她却犹豫了。
　　进门后要说什么呢？
　　尴尬的感觉就这么涌上心头。
　　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她伸手要去开门时，听到里边一个略显成熟的声音。
　　这声音一听就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好打发的主。
　　从声音听来，林芊潼觉着那长相或许是带着几点妩媚的，或许家世背景还很硬。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口听着。
　　“你为什么要让人去林芊潼的电脑发那封邮件陷害她？”
　　霎时间，林芊潼的心发紧。
　　她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门。
　　“不是我。”
　　“你的助理让人做的，我知道她的微信号，这和那个人要联系的微信号一模一样。”
　　“那也不是我做的。”
　　“如果不是你的授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声音的那几秒，站在门外的林芊潼都觉得难熬。
　　“这是最后一次，我忍这一次，也只能忍这一次。如果你再做这种不道德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是要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你忘了？在你家有困难的时候，我家是怎么帮你家渡过难关的？”
　　“你不要拿那些来压我，这是两码事。我已经和你说了，给你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
　　女人突然笑了下，很短促的一声，听起来颇有挑衅的意思。
　　“我说你是真不懂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真不懂吗？”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但仔细一听，会让人觉得这是把温柔的刀。
　　“你看，你身边要是有个女人，生病了也好有人照顾。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人，多可怜啊。”
　　“用不着你管。”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
　　过了会，女人又开口：“咱们家也算是世交，你我门当户对，我又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些事，这样不好吗？”
　　或许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过了几秒，女人的声音杂夹着一点狠厉：“还是说你就是要去找那种不能帮衬你的没用家伙？”
　　“你是这样的人吗？嗯？你怎么变了啊？”
　　“你不熟悉我，无权评价我。现在，请你离开。”
　　“哼，要不是伯母让我来，我还指不定会来。”
　　听到有人要往门外走，林芊潼赶紧往一边躲闪。
　　那脚步声没有过来，林芊潼捂着心脏，就听到里面的声音继续道：“我就当你是生病了说些脑子不清楚的话，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早在那个女人出来前，她逃似的跑出来，步履仓皇。
　　夜间的风吹起马路牙子边的落叶，卷成了一小圈一小圈，打着旋。
　　有些凄凉，有些孤寂。
　　林芊潼摸着石椅坐下，微凉，但不及她的身体和心凉。
　　陈宇淇在得知她是被陷害之后，并没有和她说明。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现在这颗有些难受的心脏。
　　另一边，那个声音又在脑海里盘旋了。
　　“我喜欢你。”
　　声音温柔，眼神温柔。
　　可她却开始怀疑，这样的感情能成吗？
　　真的能成吗？
　　她在沉思中感知到一对夫妻走过，男人手头暂时没有钱缴纳药费，嫌弃自己的女人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
　　她看到那男人双手摊开，对着女人抖了抖，声音很大：“娶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女人有些难堪，她的声音变得更小了：“那我去拿药，你在这里等等。”
　　男人没说话，给了一个很凶的白眼。
　　那之后，这女人就小跑着离开。
　　女人刚离开，男人电话响了。
　　“喂。”
　　这个声音着实令林芊潼的内心震颤了。
　　一个人前后的差别怎么可以这样大？
　　“我......咳咳咳......”明明刚刚说话还很大声，丹田还很足的男人，现在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还透着一种奇怪的脆弱。
　　“哎呀，哪有这么容易？你......我不是给你租了房子了吗？你住了吗？”
　　“先不说了，晚些过去找你。”
　　男人把电话挂了.
　　他老婆急匆匆拿着几袋鼓鼓的药跑过来，问他是不是等久了？
　　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盯着灰色地面看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一步步靠近，直到那人艳红的高跟鞋和自己的脚挨得近，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一个不祥的预感起来，她缓缓抬起头，脖子微酸。
　　是的了。
　　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那天匆匆下车时没有仔细去看的人，刚刚逃走时不敢去看的那个人。
　　单凭对方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她断定这应该就是想要嫁祸自己的人。
　　对方偏着头，大波浪的头发在后边轻轻摇晃着。
　　她的眼神看上去，就好像她林芊潼欠她什么似的。
　　林芊潼不由得轻皱眉，看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防备，她很想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些，这样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地无助。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的气势就是压着她。
　　在那一刻，她的喉咙动了动，脚也动了动，生出了想逃离的心思。
　　然而，她挪动脚，才发现原来移动可以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你好。”
　　嘴上微微往上翘的弧度，有些昂扬的头颅，端着的姿态和睥睨的眼。
　　大概是这些令自己感到恐慌吧。
　　她仔细看着这个人，回以疑惑的表情，希望对方是认错了人。
　　可在下一个瞬间，她清醒了。
　　要嫁祸她，那必然是知道她的。
　　想到被人嫁祸还不能还手，她心里一凉，眼神就变得冷了，有了点锋芒。
　　对方的眉眼有了微小的变化，但转瞬即逝。
　　“我是和陈宇淇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翁可妤。”
　　林芊潼看着她。
　　对方没有伸出手，也没有提其他要求，就只是做了个自我介绍，还特意在“好”那里加了重音。
　　她不解。
　　虽然有许多的疑惑，可她不想就此出手。
　　周围的风吹啊吹，吹得她后背有点凉。
　　深呼吸之后，她站起来，感觉腿有点发酸，但还是强行撑了撑，往另一边挪动。
　　“你好像认错了人。”
　　说完，她正想走，就听到一句令她眉头拧紧了的话。
　　“你就是那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吧。”
　　声音尖酸刻薄，令人头皮发麻。
　　林芊潼尚未转身，又听见她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这次比刚刚还要靠近。
　　“你还是自己尽早退出吧，不然他母亲那块，你这种家庭是招架不住的。”
　　“退出什么？”
　　“装什么呢？老娘告诉你，我是陈宇淇他们家认同的未来儿媳，你要是识相点就自己滚，别烦我。”
　　“什......什么？”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你是没文化还是装聋啊？让你离开他，就这么简单。”
　　这人感觉是个脑子有病的家伙。
　　林芊潼没法藏住自己的表情，眉头已经皱得不行。
　　就在她憋不住想要骂人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陈宇淇。
　　看着翁可妤趾高气扬的模样，她有了报复的心思。
　　划开后，她外放。
　　陈宇淇的声音清晰可闻：“你上来。”
　　彼时，她和翁可妤不约而同抬头往楼上看。
　　她看不太清陈宇淇的表情，但侧着眼，她看到了翁可妤气歪了的模样。
　　那一刻，她扬起了嘴角，刚胸口憋着的闷气总算消掉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