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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黄粱醉梦 ...

  •   三天过得很快,飞逝般的就到了两人约定的时间。江季斓还是穿着他那件绿油油的短袖,而傅晓换了件轻便的棉麻衬衫,那条笨重的黑色长裤也换成了一条紧身短裤,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

      “你今天来的好早啊!”江季斓热情地给傅晓打着招呼,“你来的也挺早。”傅晓边走边回应着,“哪个副本?”“这个《黄粱醉梦》一直都挺火的,怎么样啊?”江季斓又是那副一提到副本就兴奋的样儿,“行啊。”傅晓给枪上好膛,手指点上了《黄粱醉梦》副本确定键,熟悉的白光闪过,两人被传送进了副本……

      傅晓的指尖刚触到那扇雕花木门,鼻腔里就涌进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劣质胭脂的甜香,像极了老宅深处腐烂的旧物。她侧身避开门板上剥落的金漆,耳后传来江季斓轻快的脚步声,这人永远像踩在弹簧上,连进入副本时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云浮副本,名字挺雅致的嘛。”江季斓用手指敲了敲门楣上的匾额,“黄粱醉梦,听着像才子佳人的戏码。”

      傅晓没接话,目光扫过门廊下挂着的红灯笼。灯笼纸是半透明的米白色,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烛火在晃,却照不亮灯笼表面那些深色的污渍——仔细看才发现是干涸的暗红,像溅上去的血。她从腰后摸出枪,检查弹匣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别紧张,稳定发挥,”傅晓压低声音,“微恐副本而已,顶多吓吓……”

      话没说完,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突然从院里飘出来。是段旦角的戏,调子婉转得发腻,尾音拖得老长,却在最柔媚的地方突然卡断,像被人掐住了喉咙。风卷着唱腔擦过耳畔,傅晓看见江季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推开木门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浸在了水里。院里的青石板缝里钻出些枯黄的草,正屋的窗纸破了个洞,露出里面黑沉沉的阴影。戏台就在院子中央,红绸幕布褪成了灰粉色,边角卷成细碎的布条,被风一吹簌簌作响,倒像是谁在幕布后轻轻拍手。

      “欢迎来到沈家班。”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戏台侧面传来。傅晓立刻举枪瞄准,却看见个穿深蓝色短打的老头,手里拎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映得他满脸皱纹忽明忽暗,“两位是来学戏的吧?快随我来,晚了要挨先生骂的。”

      傅晓和江季斓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老头的脚步。路过戏台时,傅晓瞥见台板上有片深色的水渍,形状像个人躺着的轮廓,边缘还凝着些暗红的结晶。

      “这班主脾气不好,”老头佝偻着背在前头引路,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尤其是对女先生,稍不如意就……”他突然顿住脚,猛地转头,油灯的光正照在他眼睛里,“你们见过我们班的晚月先生吗?她的《贵妃醉酒》啊,可是能迷死人的。”

      傅晓的手指扣紧了扳机。老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浮肿,嘴唇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人扼住脖颈留下的痕迹。江季斓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傅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戏台侧面的柱子上贴着张泛黄的戏单,“晚月”两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祸水”二字。

      “到了。”老头推开一间厢房的门,里面立刻飘出浓重的药味。傅晓看见角落里的床铺上躺着个女生,浅色的裙摆沾着泥土,听见动静时瑟缩了一下,露出张苍白的脸。

      “我叫林羽淮。”女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的能力是治疗,可以让任何受伤程度的人痊愈,我是治疗系技能,没有伴生武器。”她抬手时,傅晓看见她手腕上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绳子勒过。

      江季斓刚要说话,院外突然响起锣鼓声。那声音敲得又急又乱,像是在催促什么,紧接着是戏班众人的喧哗,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喊。林羽槐瞬间缩到床角,脸色白得像纸。

      “是开戏了吗?”傅晓看向老头,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刚才那盏油灯掉在地上,灯芯已经灭了。

      三人冲出厢房时,整个院子都变了样。红灯笼里的烛火变成了惨绿色,戏台中央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水红色的裙裾拖在地上,沾着些黑色的污泥。她的脸被厚重的油彩遮住,只露出双眼睛,黑洞洞的像是两个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新来的学生?”女人的声音比刚才的唱腔更尖利,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来学《贵妃醉酒》吗?我教你们啊……”

      傅晓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眼前的戏台开始旋转,女人的脸在油彩下慢慢融化,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肤。她看见江季斓晃了晃,伸手去扶他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戴着银镯子的模样,腕间还缠着红绸带——那是戏服的配饰。

      “你看,你多像我啊。”女人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有虫子在爬,“他们都夸我唱得好,可转头就说我是祸水……你也会被他们毁掉的,不如留在这,永远陪着我……”

      傅晓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自己站在戏台上,台下坐满了模糊的人影,有人朝她扔石头,骂声像潮水般涌来。她想反抗,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喉咙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唱腔。旁边的江季斓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不……”傅晓咬烂了嘴唇,舌尖尝到血腥味。她猛地抬手,枪口抵住自己的肩膀,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扣动了扳机。

      剧痛炸开的瞬间,所有幻象都像玻璃一样碎了。傅晓喘着粗气,看见江季斓正用头撞戏台的柱子,额角已经渗出血来。她冲过去拽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开,后背撞在栏杆上,骨头像要裂开。

      “她不想让我们走!”江季斓终于清醒过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这戏班的人……都是被她害死的?”

      戏台中央的女人发出刺耳的尖笑,周围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黑暗里,傅晓听见林羽淮的啜泣声,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黏腻的,像是拖着浸透了血的绸缎。

      “你们也会变成这样的。”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困在这戏班里,永远重复着被毁掉的戏码……”

      傅晓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像是有根针在往脑子里钻。她看见江季斓捂着胸口蹲下去,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泛出青紫色。林羽淮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江季斓的皮肤时,发出微弱的白光。

      “我试试……”林羽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上渗出冷汗,“她的力量太强了……”

      白光越来越亮,傅晓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她看见女人的脸出现在林羽淮身后,油彩剥落的地方露出森白的骨头,正伸手要掐林羽淮的脖子。傅晓挣扎着举起枪,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仿佛沉入了浑浊的水底。

      “快走……”林羽淮突然大喊一声,白光猛地炸开。傅晓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胸口的窒息感缓解了些,却看见林羽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去。

      “我来。”傅晓弯腰将林羽淮背起来,她很轻,像片羽毛。江季斓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往哪走?”江季斓的声音有些沙哑。

      傅晓看向正屋,刚才老头出来的地方,门缝里透出微光。“去看看班主的房间,真相应该在那。”

      两人扶着彼此,一步一步挪向正屋。戏台中央的女人已经消失了,但空气中的怨气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们。傅晓的肩膀还在流血,伤口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背上的林羽淮呼吸微弱,像风中残烛。

      推开正屋的门,迎面看见的是张挂在墙上的画像。画里的女子穿着戏服,眉眼弯弯,正是刚才那个女鬼,只是脸上没有油彩,显得清丽动人。画像底下压着本泛黄的册子,傅晓伸手抽出来,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翻开。

      “晚月,苏州人,光绪二十三年入班……”江季斓念着册子上的字,声音越来越低,“被班主强占,怀了孩子后被诬陷与人私通,沉了塘……死的时候还穿着戏服,说是要让她做个不清不楚的鬼……”

      册子后面夹着张纸,是封血书,字迹潦草,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写的:“我怨!怨这世道不公,怨这人心险恶!若有来生,定要让所有害我的人,都尝尝这黄粱一梦,万劫不复的滋味……”

      最后几个字被血浸透,晕成一片暗红。傅晓合上册子时,听见院外传来公鸡的啼鸣。天边泛起鱼肚白,院子里的灯笼一个个熄灭,戏台的幕布慢慢落下,像是曲终人散。

      “天亮了。”江季斓轻声说。

      傅晓低头看了看背上的林羽槐,女生的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江季斓,发现他的嘴角又挂上了那抹熟悉的笑,只是眼底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通关了?”

      “嗯。”傅晓点头,视线落在那本血书上,“她只是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画像上。画里的晚月先生眉眼弯弯,像是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傅晓突然想起刚进副本时闻到的那股味道,霉味里的甜香,或许不是胭脂,是塘底的淤泥混着戏服上的花香,是那个被时代碾碎的女子,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傅晓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大概是林羽淮的能力还在起效。三人站在晨光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戏班喧闹声慢慢消散,像是一场漫长的梦终于醒了。

      傅晓最后看了眼那本血书,转身跟上。身后的正屋渐渐被白雾笼罩,雕花木门缓缓关上,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锁进了这场名为《黄粱醉梦》的幻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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