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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规则与裂痕 ...

  •   混乱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还有陈墨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墨…墨哥?凯哥?”周屿鼓起毕生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们…你们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王明凯一声饱含痛楚和极度不耐烦的闷哼,以及陈墨带着哭腔、怨毒的低吼。

      “滚!别他妈假惺惺!”

      周屿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出声。黑暗中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为什么陈墨还能有勇气去“献媚”?自己呢?自己连靠近苏黎的勇气都没有,连像陈墨那样说话都结结巴巴…他越想越绝望,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想念家里柔软的床铺,想念妈妈做的饭菜,甚至…想念那个总是压自己一头、但至少不会把自己关在地狱里的哥哥。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化作无声的泪水,汹涌地流下来,浸湿了他肮脏破烂的衣襟。

      接下来的几天,苏黎似乎心情不错,她遵守了之前的“承诺”,每天都会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次。

      第一天,她带走了陈墨。他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廉价沐浴露味,虽然依旧穿着破旧的衣服,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只是眼神更加麻木空洞,脖颈上项圈的勒痕清晰可见。他沉默地爬回自己的角落,对周屿投来的询问目光视而不见。

      第二天,苏黎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三人。周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既渴望那短暂的光明和清洁,又恐惧那冰冷的项圈和未知的遭遇。苏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却落在了王明凯身上。

      “你。”她抬了抬下巴,声音毫无波澜。

      王明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凶狠的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他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苏黎。

      苏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没有像对待陈墨那样拿出项圈,而是直接从后腰抽出了那根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沉重的钢棍!

      “噌!”钢棍拖地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王明凯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然而,苏黎并没有立刻动手,她只是站在那里,掂量着手中的钢棍,目光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扫过王明凯强健但此刻明显虚弱脱形的身体。

      “想试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王明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他在忍耐,忍耐着扑上去拼个鱼死网破的冲动。但他知道,饥饿和之前的伤势让他虚弱不堪,苏黎手里还有那根恐怖的钢棍,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另一只手里随意把玩着的闪烁着幽蓝电火花的赶猪器。

      最终,那野兽般的凶光在苏黎胜券在握的冰冷注视下,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屈辱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猛地低下头,不再与她对视,身体却依旧僵硬地绷着,无声地表达着最后的倔强。

      苏黎似乎觉得无趣了,她嗤笑一声,收起了赶猪器,但钢棍依旧握在手里。“爬出来。”命令简短而冰冷。

      王明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仿佛要将水泥地瞪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屿和陈墨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在王明凯的尊严与对那根钢棍深入骨髓的恐惧之间,后者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山峦崩塌般的沉重,屈下了膝盖,双手撑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然后,像一头被彻底打碎脊梁的猛兽,他一点一点,爬向了门口那束象征着屈辱的光线。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肌肉在愤怒和屈辱中贲张颤抖。

      苏黎满意地看着,在他爬近时,才慢悠悠地将那根冰冷的项圈扣在了他的脖颈上。她牵着这头暂时被压制了凶性的猛兽离开了,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更加深重的绝望。

      第三天,终于轮到了周屿。

      当苏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叫出那个“你”字时,周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一种近乎慌乱的姿态爬了出去,动作笨拙得可笑,甚至中途还因为过度紧张差点摔倒。他不敢抬头看苏黎的脸,只敢盯着她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项圈扣上脖颈的冰冷触感让他又是一哆嗦。他被牵着,爬过那条狭窄的走廊。客厅的光线再次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的钢琴。

      许清让果然在那里。他依旧坐在轮椅上,腿上摊着乐谱,但并没有在看。他似乎一直在发呆,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当周屿被项圈牵引着爬进来时,许清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周屿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没有陈墨被拖进来时的惊愕悲伤,也没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以及一丝…仿佛看到另一个沉沦者的、近乎悲悯的灰暗。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周屿心上,让他瞬间低下了头,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洗澡的过程对周屿来说,是天堂也是地狱。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带来短暂的慰藉,但门外苏黎的存在,脖颈上项圈的束缚感,以及许清让那麻木的眼神,都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他洗得飞快,几乎是囫囵吞枣。

      换上干净但同样破旧的T恤长裤,项圈再次套上,他被牵到客厅中央。这一次,没有桌上的饭菜对比,只有地上那个熟悉的搪瓷狗盆,里面是拌了菜汤和少量肉末的米饭。

      “吃。”苏黎松开牵引绳,命令道。

      周屿看着地上的狗盆,又看看苏黎冰冷的眼神,最后余光扫过角落里那个干净沉默的身影,巨大的屈辱感再次袭来。他想起了陈墨的遭遇,想起了王明凯的挣扎…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急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四肢着地,将脸深深埋向狗盆。

      他学得很快,比陈墨第一次时更像一只真正的狗。他用舌头卷起饭粒,发出轻微的“吧嗒”声,甚至为了讨好,还刻意模仿着狗进食时轻微的哼唧。眼泪无声地掉进盆里,混合着食物被他一起咽下。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地方,只是机械地、无比顺从地舔食着。

      苏黎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像对陈墨那样踹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这种彻底的漠视,反而让周屿心中那点微弱的反抗火苗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认命。

      短暂的“放风”结束,周屿被牵回地下室。他爬回自己的角落,蜷缩起来,沉默不语。身上干净衣服带来的短暂舒适感,在重新被地下室污浊恶臭的空气包裹后,显得如此讽刺和脆弱。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卑微的进食中,彻底碎裂了。

      第四天,苏黎再次带走了陈墨。

      第五天,是王明凯。这一次,他爬出来的动作似乎比上次快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带着火山爆发般的压抑怒火,但那份抗拒的“重量”似乎减轻了几分。回来时,他脸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瘀青,但眼神深处那野兽般的凶光,在饥饿和持续的打击下,似乎也黯淡浑浊了些许。

      第六天,周屿再次被带上去。他表现得更加驯服,几乎是本能地模仿着狗的姿态,甚至在苏黎松开牵引绳时,下意识地在她脚边蹭了蹭裤脚。苏黎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周屿心中却升起一丝卑微的、几乎让他想哭的满足感——她没有打他,没有踹他,这已经是“好”的待遇了。

      第七天,当三人都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着那扇门再次打开,猜测着今天轮到谁时,铁门如约开启。

      苏黎站在门口的光影里,手里没有拿项圈,也没有拿钢棍或赶猪器。她只是抱着双臂,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角落里三个姿态各异、但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的身影。

      “从今天起,”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改规矩了。”

      地下室瞬间落针可闻,三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

      “太麻烦。”苏黎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厌烦,“以后,一周只带一个人上去。”

      什么?!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三人脑中轰然炸响!陈墨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好不容易重新积攒起来的、关于“轮流”的微弱希望瞬间粉碎,只剩下错愕和一种被戏耍的愤怒。王明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周屿则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谁表现最好,”苏黎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就带谁。”她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审视待价而沽货物的冷漠。

      “表现的标准,我说了算。”她补充道,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比如…够不够安静,够不够…懂事。”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宣布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哐当”一声,再次关上了那扇通往人间、如今却变得遥不可及的铁门。

      沉重的落锁声,如同最后的审判。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黑暗中响起了周屿压抑不住的、崩溃般的啜泣声,充满了彻底的绝望。他再也看不到每天一次的微弱希望了,七天!要在这地狱里熬过整整七天!才能有渺茫的机会!

      陈墨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一周一次…一周一次!这残酷的新规则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刺向黑暗中周屿啜泣的方向。都是这个没用的废物!如果不是他那么快就屈服,表现得那么像条狗,让苏黎觉得他们太好控制了,她怎么会突然改规矩?!一定是这样!这个懦夫!拖油瓶!

      王明凯在角落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低吼,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充满了狂暴的怒意和无处发泄的憋屈。一周一次?他妈的!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破裂,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疼,只有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怒火。

      黑暗中,三人再没有一句交流。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啜泣声、拳头砸墙的闷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悲鸣。曾经那点为了生存而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同盟”关系,在苏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瞬间被名为“稀缺资源”的巨浪彻底冲垮。

      猜忌、怨恨、争斗…这些毒草开始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谁会是下周那个“表现最好”的幸运儿?为了这个渺茫的机会,他们又会做出什么?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恶臭,更添了一种冰冷粘稠的、名为“背叛”的毒雾。昔日好兄弟最后一点情谊的残渣,在生存的残酷挤压下,正被无声地、彻底地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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