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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中的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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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天被捅了个窟窿。
冰冷的雨水砸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汇聚成肮脏的溪流,冲刷着路边垃圾腐烂的酸臭气。许清让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昂贵的定制皮鞋早已灌满了泥水,脚步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沉重粘腻的触感,像踩在腐烂的尸体上。他身上那件剪裁完美的羊绒大衣被雨水彻底浸透,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像一袭冰冷而潮湿的裹尸布。
身后粗鲁的咒骂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妈的!许家的小杂种!你爹妈跳得倒痛快,欠彪哥的钱想赖掉?门儿都没有!”
“抓回去!卖到南洋!看他这细皮嫩肉的准能值个好价钱!”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紧了许清让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祖宅被银行贴上了冰冷的封条,父母跳楼前绝望的眼神如在眼前,而此刻,那些放高利贷的凶徒,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要将他最后一点残余的价值也榨干殆尽——用他那只曾经只触摸昂贵琴键的手,去服侍最肮脏的欲望。
他不能被他们抓到!绝对不能!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雨水模糊了视线,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一条狭窄、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无路可逃了!
他猛地转身,背靠着阴冷湿滑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三个面目狰狞、纹着劣质刺青的壮汉狞笑着堵在巷口,一步步逼近。雨水顺着他们油腻的头发流下,滴进咧开的、露出黄牙的嘴里。
“跑啊?接着跑啊?小少爷~”为首的光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极为下流,“放心,到了那边,有的是人‘疼’你!”
许清让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巷口的主路上横扫过来。一辆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面包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野兽,在湿滑的路面上猛地打滑,车尾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巷口!
“操!”“躲开!”三个追兵惊骇欲绝,狼狈地向两旁扑倒。
而背靠墙壁、完全暴露在车尾扫荡范围内的许清让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看到那团模糊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后,许清让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时间仿佛被拉长,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像枯枝被生生折断。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温热的液体从头顶、口鼻、身体各处汹涌而出,迅速在身下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无法形容的剧烈痛楚迅速吞噬了所有意识,最后残存的听觉里,是那三个凶徒惊魂未定的咒骂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妈的!晦气!”
“撞成这样,死透了吧?卖都卖不出价了!”
“走走走!算这小子命贱!”
世界彻底陷入死寂和黑暗,只有无情的雨水冰冷地砸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和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一个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
苏黎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她像一道融入雨幕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地上那摊在雨水中不断扩散、又不断被稀释的暗红色血泊,以及血泊中那个一动不动、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躯体。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值。
雨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滴落。她迈开步子,走向许清让,积水漫过她的鞋面,她毫不在意,走到近前,蹲下身,伸出戴着脏污劳保手套的手,探了探许清让的颈侧。
微弱的脉搏,像风中残烛。
苏黎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她站起身,环顾四周,死胡同深处,一堆废弃的防水油布下,藏着她早已准备好的、一辆同样破旧不堪的平板手推车。她走过去,利落地掀开油布,将手推车拖了过来。车轮碾过积水,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她弯下腰,双手穿过许清让的腋下和膝弯,像扛起一袋并不算太重的面粉,轻易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许清让扛在了肩上。
她将许清让放在手推车冰冷的铁板上,罩上油布,然后拉起推车的把手,像一个运送普通货物的工人那样,沉默而平稳地推着这辆承载着“残次品”的车子,走出了这条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死胡同,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