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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初见 ...
钟庆楼的灯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乔思华先一步走进预订的包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她脱下被雨丝打湿的风衣挂好,看了眼时间,拨通了桑荔的电话。
“我亲爱的桑小姐还没收拾好吗?”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桑荔心虚的声音:“呃,没有,我现在已经坐上车了。”
乔思华挑眉,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是吗?那你周围为什么这么安静?我记得现在是晚高峰。”
桑荔轻咳两声:“对不起嘛,我刚换好衣服正准备下去。”
“说实话我不骂你。”乔思华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吧,”桑荔的声音更低了,“其实我刚醒...下午想睡一会儿,忘了定闹钟。”
乔思华无奈地摇头:“赶紧过来吧。下次实话实说就好,我不会怪你。”
挂断电话时,服务员正好拿着菜单进来,萧潇也紧随其后。
“你先点菜,”乔思华对萧潇说,“我去趟洗手间。”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她穿过长廊走向洗手间。暖黄的灯光下,她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在洗手时,乔思华一抬眸,从镜子里看见隔间门边倚着一个人。那人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面容,身体微微颤抖。
“需要帮忙吗?”乔思华走近几步,声音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感。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抬手摆了摆。乔思华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别碰我!”那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精致的脸。她猛地推开乔思华,自己却因惯性向一旁倒去。
乔思华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一步,腰侧撞到了洗手台。她蹙眉忍住痛楚,上前将那人从地上扶起:“你要难受也别在洗手间里待着。”
那人意识似乎不太清醒,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乔思华身上,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她颈间。乔思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混杂着某种甜腻的香气。
忍着不悦,乔思华将人扶到洗手间外的休息区,拨通了急救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她在门口放置了警示牌。
回到休息区,乔思华打量着她潮红的面色和涣散的眼神,心下明了几分。她走进洗手间,用一个保洁员留下的水盆接了凉水。
“失礼了。”她轻声说着,将水轻轻泼在那人脸上。
冷水激得对方一个哆嗦,眼神顿时清明了几分。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抬眼看向乔思华时却突然愣住。
乔思华站在灯光下,发丝因为刚才的折腾有些凌乱,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被水溅湿的毛衣贴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她看起来既冷静又莫名地动人。
“姐姐怎么泼我水呢?”那人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眼神却已经恢复清明。
“看你不太清醒,帮你一把。”乔思华淡淡道,“现在感觉如何?”
那人微微一笑,水珠从她精致的下颌线滴落:“好多了。不知是否有幸知道您的名字?”
“没必要。”乔思华话锋一转,“不过我这身衣服,您总得赔吧。”
那人低头看了眼乔思华被弄湿的衣服,唇角勾起一抹笑:“多少钱?”
“不贵,”乔思华直视着她的眼睛,“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吧,路总。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总会有需要您还的时候。”
路星桥眼神微变,多了几分戒备:“您怎么认识我?”
“您胸口的徽章是珀嘉高层的标识,新款,没有磨损痕迹。”乔思华语气平静,“而且,被下药了?”
路星桥站起身,步伐已经稳健许多:“只喝了一小口。不过姐姐,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乔思华耸耸肩:“人类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早死晚死都一样。”
路星桥突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欣赏:“您真有趣。”
“救护车应该快到了,”乔思华看了眼时间,“建议您打电话让助理过来。我不能一直陪着。”
她脱下自己的大衣,轻轻披在路星桥肩上:“刚才泼您水,抱歉。衣服您先用着,我们两清了。不必还我,直接扔掉就好。”
整理好毛衣,乔思华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挺拔而优雅,每一步都踩得从容不迫。
路星桥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下意识地将大衣拢紧。衣料上残留着淡淡的冷香,像是雪松与麝香的交织,清冷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声音已经恢复往日的冷静:“温助,来莫舟于那边接我。”
挂断电话后,她轻轻摩挲着大衣的衣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水珠从她发梢滴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包厢门在乔思华身后合上,将门外世界的喧嚣隔绝。
桑荔顶着一个略显松散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她咬着筷子,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表姐,你这去洗手间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啊~”她视线滴溜溜地在乔思华身上转了一圈,“还有,你外套呢?”
乔思华面不改色地落座,动作优雅地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指尖却无意识地碰触到锁骨间的钻石项链——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留心的细微习惯。
“有个客人不太舒服,顺手帮了个忙,外套借她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完美的借口信手拈来。
“哦~乐于助人的乔总哦~”桑荔拖长音调,显然接受了这个解释,注意力很快回到了美食上。
但另一道目光却并未移开。萧潇抬起头,长睫下的眼睛清晰映着乔思华的身影。她太了解乔思华了,了解她每一个不经意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那轻触项链的指尖,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心中鼓胀的、借由酒意才敢浮出水面的期待。
“老大,”萧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清醒的破碎感,“你骗得过她,但骗不过我。”
乔思华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萧潇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蟹壳划伤、已经贴上创可贴的手指,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你每次说谎时,都会摸一下项链。”
空气骤然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雨声。
乔思华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萧潇,这个在她身边待了多年、能力出众又从无逾越的得力助手。平心而论,她从未给过任何错误的暗示,也绝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值得对方产生工作之外的情感。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选择了最体面也最残忍的方式——不予回应。她拿起公筷,给桑荔夹了一只虾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喝多了,萧潇。吃点东西垫垫胃。”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萧潇眼中最后一点微光。
是啊,她只是喝多了在说胡话。所有的深情和多年的陪伴,最终只换来一句“你喝多了”。
萧潇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她猛地站起身,拿起外套和包:“是,我有点醉了,先失陪了。老大,小荔枝,你们慢用。”
她几乎是仓促地逃离了包厢,没再回头看乔思华一眼。
乔思华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但终究没有开口挽留。她安静地吃着菜,却味同嚼蜡。连神经大条的桑荔都感受到了这诡异的低气压,安静地不敢再多话。
又勉强坐了几分钟,乔思华感到熟悉的偏头痛再次袭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索性也起身:“账我结过了,你慢慢吃,吃完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不等桑荔回应,她便拿起包离开了包厢。
地下车库冷清而空旷。乔思华坐进驾驶座,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萧潇最后那个破碎的眼神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与闻蔓往日温柔的叮嘱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头痛加剧。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调转方向,朝着维港国际医疗中心驶去。此刻,她需要一些能让她冷静下来的东西,比如医嘱,比如药物。
值班的楚医生是她的老朋友,简单问询后便让她去做几项检查。等乔思华拿着检查结果回到诊室,已是晚上九点。
“老毛病,神经性头痛,情绪和压力都是诱因。”楚云栖看着报告,语气了然,“给你开点药,按时吃,更重要的是——学会放松,乔总。”
乔思华接过药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放松?对她来说几乎是奢侈品。
她拿着药方走向大厅取药处,明亮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在路过角落的自动售货机时,一个略带讶异却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乔总?”
乔思华循声望去。
路星桥正倚在售货机旁,手里拿着一瓶刚买的无糖苏打水。微卷的长发随意拨在一侧,卸去了部分攻击性,却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只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几步走近,目光敏锐地从乔思华手中的药方一扫而过,最终落回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唇角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真巧。是特地来看我这个‘病人’的,”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试探,“还是…乔总的身体也欠安了?”
她的目光直接而大胆,与萧潇的隐忍、闻蔓的温柔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带着明确侵略性和好奇的审视,仿佛已经将她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进行评估。
乔思华面无表情地接过药师递来的袋子,转身便走,对路星桥的话恍若未闻。
“乔总。”路星桥快步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唇角依然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乔思华停下脚步,眼神冷冽如冰:“路总监,如果没事,请让开。我要回家。”她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
“乔总难道对与珀嘉的合作没有一点兴趣?”路星桥挑眉,直接抛出了筹码。她早已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眼前这个冷美人不仅是Zl珠宝的首席设计师,更是执掌集团的CEO。
乔思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态度:“啧。”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路星桥,眼神锐利,“路总,看来你还不了解我。我乔思华不喜欢,也不需要靠这种私下的‘交易’来换取任何东西。你所谓的筹码,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我想要的东西,自会凭实力光明正大地拿到手。”
说完,她不再给路星桥任何机会,径直从她身侧绕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消失在医院长廊的尽头。
路星桥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自己这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俗人”,刚才那一刻,竟妄想沾染天上清冷皎洁的月亮?她摇摇头,转身走向病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越是难以企及,才越有挑战的价值,不是吗?
回到半山别墅时,已是深夜。乔思华给闻蔓发了句简短的“晚安”,便将手机扔在一旁。洗漱后躺在床上,今日发生的种种——萧潇破碎的眼神、路星桥大胆的试探——在她脑中纷乱交织,比处理最复杂的商业并购案更让她疲惫。她叹了口气,服下医生开的药,便转个身准备睡觉。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宁静。屏幕上跳动着“乔靳川”的名字。
“喂,有事?”乔思华接起电话,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疲惫和不耐。
电话那头是乔靳川一贯冷硬的声音:“下周你周阿姨生日,记得回来。”
“知道了。”乔思华闭上眼,只想尽快结束通话。
“还有,”乔靳川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补充道,“别那么晚睡,对身体不好。”这话似是关心,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更像一句没有感情的例行公事。
乔思华积压的烦躁瞬间被点燃:“喂,乔靳川,你是有病还是没常识?但凡是个正常人,除非天塌下来的急事,都不会在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休息了!”她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掐断了电话,仍觉不解气,对着漆黑的房间低骂了一句:“神经病!”
刚被药物压下去一点的头痛又猛烈地卷土重来,睡意全无。她烦躁地起身,乘电梯直达负二楼的酒窖。冷白的灯光映照着整齐陈列的酒柜,她熟练地取出一瓶白中白香槟,用启瓶器小心地打开。
她没用醒酒器,只是将酒瓶放在一旁,任由它在寂静的空气里短暂呼吸。随后,她取出一只冰镇过的酒杯,缓缓注入浅金色的酒液。
清新的柑橘与矿物气息在口中溢开,冰凉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郁躁。一杯接着一杯,一瓶香槟很快见了底。她顺手从旁边的零食盘里拿了一颗话梅放入口中,过分的酸涩让她立刻蹙眉吐掉。
将空酒瓶放入回收筐,她已是微醺,脚步虚浮地摇上楼。刚走进卧室,一阵眩晕袭来,她索性直接躺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夜风从未关严的露台门吹入,“砰”地一声带上了卧室门。
第二天清晨,乔思华是被一阵炸裂般的头痛唤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在地毯上睡了一夜,顿感无语。睡裙上残留的香槟酒气混合着香水味,让她一阵恶心反胃。
她强忍着不适爬起来,立刻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才让剧烈的头痛稍稍缓解。她换上一条干净的深蓝色真丝睡裙,将那件沾满酒气的酒红色睡裙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接着,她从一旁的香氛柜里取出一只新的花果香调香薰蜡烛,放在床头柜上,划亮火柴点燃。清新淡雅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试图驱散昨夜残留难闻的酒气。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进衣帽间。目光掠过一排排高定服装,最后停留在一件质感极佳的红色缎面衬衫和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高腰裤上。她将衬衫前摆随意地掖进裤腰,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随后,从鞋柜中取出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经典红底高跟鞋。
对着镜中的自己,她挑选了一条修长的纯银项链垂在胸前,手腕上戴上一只Cartier的猎豹腕表。
随即便下楼,对佣人吩咐了一句:“今天记得把酒窖里的空瓶收走。”声音还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沙哑,但语调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与不容置疑。
她简单地用了早餐,美式的苦涩勉强压下了喉间的不适。走到玄关时,她脚步未停,只侧头对一旁的佣人道:“去衣帽间,把那个香槟色的真丝披肩拿来。”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司地下车库。踏入一楼大厅时,她习惯性地瞥向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她走向另一位当值的前台,语气平淡:“萧秘书呢?”
前台小姐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回答:“乔总,萧秘书昨晚发生了点意外,今天一早来电话请假,说是骨折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乔思华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知道了。”她丢下这句话,脚步未停地走向专属电梯。
回到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萧潇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直接问道:“你没事吧?”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事,就是骨折了。现在在打着石膏。”萧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和……一丝疏远的客气。
乔思华沉默了一瞬,忽略掉心头那点异样,开口道:“下午我去看你。”
“不用了乔总,太麻烦您了。”萧潇急忙拒绝。
“下午我去看你。”乔思华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反驳,她顿了顿又生硬地加了一句,“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上午,萧笙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Hi,乔总。”萧笙笑得明媚,眼神却带着审视。
乔思华从文件里抬起头,公事公办地回应:“你好。具体的合作细节,路总监之前应该已经跟你团队沟通完毕,我就不赘述了。”
“行,合同呢?”萧笙坐下。
乔思华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合同,推到她面前。萧笙仔细翻阅着条款,办公室内一时只剩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终于,她放下合同,话锋却陡然一转:“合同条款很完美,但是乔总,”她身体微微前倾,“你这个人,我觉得不怎么样。”
乔思华抬眼,目光冷静地迎上她的审视。她当然知道萧笙为何发难,为了她堂妹萧潇。她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Zl在这个行业里的地位和资源,你是清楚的。如果你或你的团队对这次合作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她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这份合同现在就可以作废。只是,被Zl单方面放弃的代言人,后续在高端市场的代言之路,恐怕不会太顺畅。”
萧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被职业化的表情掩盖。她干笑两声:“哈哈,乔总真是开不起玩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期待与Zl的合作。”她几乎是抢过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随即起身,近乎夺门而出。
乔思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按下内部座机,接通PR部部长栾玉莹:“上来一下。”
栾玉莹很快到来。乔思华将合同递给她:“官博发声明,宣布萧笙成为品牌新系列代言人。后续宣发,协调市场营销部、法务部和品牌部全力配合你们。”
处理完这项事务,上午的繁忙暂告一段落。乔思华准备收拾东西去医院。这时,手机响起,是尚文羽的电话。
“乔总,这边谈妥了。您把代言人合同电子版发我,我让艺人这边打印签字。”
“做得不错,回来给你记一功。”乔思华语气缓和了些,“签好后直接和栾玉莹对接,进入后续流程。”
挂断电话,她拿起车钥匙和手包,离开了办公室。
她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先绕道去了福心斋,买了一份刚出炉的海棠酥,又去旁边的精品水果店挑了一个果篮。
到达医院停车场,她熄了火,看着副驾上那条柔软的香槟色披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留在了车上。
在门诊台问了病房号,她找到病房后站在门外,她罕见地迟疑了几秒,才抬手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萧潇的声音。
乔思华推门而入。“Hi。”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萧潇靠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厚重的石膏,看到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容:“来了?”
“嗯。”乔思华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又把那盒海棠酥放在床尾的小桌板上,“顺路买的。”
“老大……您太客气了,才说了不用带东西的。”萧潇的声音有些局促,目光不太敢与她对视。
乔思华忽略她的不自在,环顾了一下病房:“吃饭了吗?”
“还没……本来我妈要来的,但公司临时有事。让我自己点个外卖就好。”萧潇小声回答。
乔思华没再多问,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只能吃流食?”
“嗯,医生是这么说的。”
“行。”乔思华快速操作着,给她点了份猪蹄汤。支付成功后,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萧潇低下头,手指绞着被角,声音更低了,“老大,对不起……我堂姐今天是不是去找你了?她说话可能有点冲,她只是……担心我。”
“我没生气。”乔思华打断她,语气平淡,“她说的也没错。”——至少在旁人看来,拒绝并伤害了萧潇的你,确实“不怎么样”。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的蜜,粘稠而沉闷。窗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细小的尘埃,在两人之间无声飞舞。外卖迟没有踪影,这份等待延长了本就尴尬的独处。
乔思华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一点用来回避的借口也消失了。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盒福心斋的海棠酥上,细长的指尖划过光滑的包装纸,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先吃点这个?”她拆开盒子,拿起一块递向萧潇。点心做得精致,酥皮雪白,宛如初绽的花苞。
萧潇却像被灼伤般猛地偏过头,视线死死钉在窗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生硬地摇头。她不是不饿,只是此刻任何来自乔思华的给予,都像是在她破碎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乔思华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自然而又迅速地收回,没让那份难堪蔓延。她垂眸,就着那只手,将海棠酥送到自己唇边,小口地咬了下去。
酥皮在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甜腻的芸豆沙馅料在口中化开。可那甜味只浮于表面,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怎么也压不住的、源自心底的苦涩,顽固地盘踞在舌根。她吃得极慢,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下午茶仪式。
然而,正是这份过于完美的镇定,将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勾勒得愈发清晰。她越是平静,病房里的寂静就越是震耳欲聋。每一秒都被无声的胶着填充、拉长,甜腻的点心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清苦,发酵成一种令人心口发闷的酸楚。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沉默里——
“老大。”萧潇的声音忽然响起,沙哑,轻得像耳语,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
乔思华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望去。
“你猜个东西好不好?”
“…好,你说。”乔思华感到自己的喉间有些发紧,仿佛预感到某种坚固的东西即将被打破。
萧潇转过头,那双平常黯淡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望向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敢。
“猜我暗恋你多少年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乔思华看着萧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捕捉到的音节,一个荒谬又惊人的数字脱口而出:“十三年?”
萧潇的唇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滑落,她却笑了:“老大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自嘲像潮水般淹没了她眼底最后的光亮,“是啊,十三年。从我母亲第一次带我去半山别墅…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完了。”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语句变得破碎,却坚持着说了下去,仿佛要将积压了十余年的心事尽数倾倒:“可你呢?你和闻蔓结婚了…我本来都死心了,想着你们好也行…但现在你们离婚了,老大…”她哽咽着,用近乎乞求的声音问,“你就不能…能不能看看我吗?”
乔思华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中,闷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试图稳住自己的声线:“萧潇,我理解。但抱歉,我无法回应。”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潇猛地抓住她的衣襟,拳头无力地捶打她的胸口,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绝望彻底决堤:“你混蛋!乔思华你TM就是个混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可骂着骂着,她又崩溃地埋进乔思华怀里,泣不成声,“我也想放弃…可每次见到你…我就又做不到了…你说我贱也好,说我有病也好…可我做不到啊…”
乔思华僵在原地,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抬起手,一下下,轻而缓地拍着萧潇因痛哭而颤抖的背脊。这个动作里带着她少有的无措和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慰。
直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疲惫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老大,”萧潇哑着嗓子,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我记得我还有半年假期。我想…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乔思华沉默了片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好。带薪休一年吧。好了之后,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也行。Zl永远有你的位置。”她拿起包,转身离开,没有再看萧潇一眼。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烧着她的背影,充满了无法化解的痛楚与…恨意。
快步穿过医院冰冷的长廊,乔思华几乎是逃进了自己的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松垮下来,她重重地跌进驾驶座,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十几分钟后,她才重新抬起头,眼眶是压抑过的绯红。她戴上墨镜,遮住所有情绪,下车走向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冰袋。
回到车上,她放平座椅,垫上纸巾,将冰袋敷在眼睛上。冰冷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却无法冻结脑海里萧潇绝望的眼神。她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太伤人了?纷乱的思绪在脑中激烈交战,最终,她烦躁地取下早已不冰的袋子扔进角落,发动车子,性能优良的跑车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汇入车流,朝着市中心最顶级的商场飞驰而去,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狠狠甩在身后。
二十分钟的车程,乔思华几乎是以逃离的速度抵达了市中心那座巨大的玻璃穹顶建筑。她利落地将车钥匙抛给迎上来的门童,甚至没看对方一眼,便径直踏入商场冷气充足的室内。
她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需要一种方式将胸腔里那股滞涩的情绪挤压出去。从一楼开始,她目光扫过之处,手指随意点向一件剪裁独特的西装、一条流光溢彩的丝巾、一盏设计感极强的台灯——“包起来”。
过程重复而机械。她不需要试穿,不关心折扣,甚至懒得询问材质。只是看,然后决定。身后默默跟随的门童小队逐渐壮大,手中琳琅满目的购物袋几乎要将他们淹没,他们交换着疲惫又兴奋的眼神,却不敢多言一句。
这场沉默的扫荡一路蔓延至十楼。
在她踏足最高层的奢侈品区时,内部的通讯群早已炸开了锅。
「一楼速报!那位超有气场的姐姐刚刚清空了几乎半个饰品区!眼睛都没眨!」
「三楼服装区确认!她刚才路过,点了我们当季主推的那几套,全要了!」
「我的天!她到底是谁啊?看着年纪轻轻,这架势…」
「没见过,但绝对非富即贵!门童小哥跟了三个了,都快拿不动了!」
「何止拿不动,我看他们得用推车了…表情又痛苦又快乐,笑死。」
「重点是颜值还超高!冷冰冰的样子,又美又飒,我直接弯成回形针!」
「她上十楼了!十楼的姐妹准备好接驾!」 「十楼收到!她进沙龙区了!经理已经屁颠屁颠跑过去了!」
群里消息疯狂刷屏,惊叹与猜测齐飞。在这里工作,见惯了有钱人,但这样沉默、迅速、覆盖面极广的“扫荡”,依旧罕见得让人咋舌。
十楼的VIP休息区内,乔思华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杂志光洁的纸页,手边的红茶一口未动。当她第二次抬起手腕看表时,商场经理终于小跑着出现,额上带着薄汗,笑容恭敬得近乎谄媚:“小姐,您有什么需要?”
乔思华抬起眼,目光里没什么温度,只有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没事找事的人?”
经理的腰立刻弯了几分,脸上笑容不变:“不敢不敢!是我不会说话,您千万别介意!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乔思华懒得周旋,合上杂志站起身:“我今天买的所有的东西,”她目光淡淡扫过门外那堪称壮观的景象,“明晚之前,送到半山别墅。”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完,她不再多看经理一眼,径直离开。
被她留在身后的经理,脸上瞬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甚至需要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才能保持镇定。天降横财!这一笔的提成…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银行账户数字的跳动!比起那些斤斤计较、吹毛求疵的客人,这位话少、事少、只花钱的冷美人,简直是天使下凡!
他猛地转身,对着周围努力维持专业的店员们,声音因激动而拔高:“都听见了?快!动作轻点!所有东西一件不许出错,全部送到我办公室,我亲自盯着打包!”
而那些散落在商场各处的柜姐们,则又一次在群里沸腾了。 「走了走了!女神走了」
「经理脸都笑烂了,看来是惊天大单!」
「今天真是开眼了…」
乔思华坐回车里,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向后飞逝,她握紧方向盘,试图将那些纷乱的议论、羡慕的目光,连同医院里那双含泪的眼睛,都彻底甩在身后。
车子滑进院内,碾过砂石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乔思华几乎是立刻觉出不对劲——平时会迎上来的佣人此刻都远远站着,个个低眉顺眼,气氛压抑得反常。
她心下疑惑,把车停在主楼门前,按下车窗对快步走来的阿蕊说:“停去车库,再叫人做个护理。”阿蕊接过钥匙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
一推开门,客厅里灯火通明得有些刺眼。乔靳川端坐在主位沙发上,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旁边站着个年轻女孩,那眉眼,跟他像得让人没法忽略。
乔思华脚步没停,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她目光在那女孩身上扫了个来回,唇角一扯,话就出了口:“这哪位?周小妈家藏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乔斓曦?”
女孩猛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乔思华!”乔靳川霍地站起来,手指着她,气得声音发颤,“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妹妹!下周不只是你周阿姨生日,也是我们的订婚宴,斓曦自然要认回来!”
“订婚?认回来?”乔思华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乔靳川,你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急着把人扶正,是怕自己哪天突然蹬腿了,没人给你守陵?”
“你——!”乔靳川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胸口剧烈起伏,“你的教养呢?!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教养?”乔思华迎着他快要喷火的视线,寸步不让,“那也得看对谁。对人,我自然讲人话。对牲口,难道还要赔笑脸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闷棍,狠狠抡了下去。乔靳川眼睛猛地一瞪,喉咙里“咯”地一声怪响,脸色唰地由红转白,捂着心口就往后倒,重重砸进沙发里。
旁边的陈伯像是早习惯了这场面,脸上不见半点慌,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瓶,抖出一粒药塞进乔靳川舌头底下,这才伸手去掐他人中,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无数遍。
乔思华看都没多看那边一眼,径直走到乔斓曦面前。女孩紧张得肩膀都缩了起来,大概以为要挨巴掌。乔思华却只是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触感微凉。
“跟我上来。”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二楼书房走。
乔斓曦愣了一秒,赶紧跟上。
书房门轻轻合上。乔思华没坐,就靠在宽大的实木书桌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多大了?”
“二十…二十五。”乔斓曦声音很小,带着怯。
“哦,那我大你两岁。”乔思华语气没什么波澜,“啧,真是…”
“对不起…乔小姐,”乔斓曦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不是故意要来打扰的…是我弟弟,他得了白血病,我和我妈…都试过了,配不上型,实在没办法才…”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乔思华打断她,语气说不上是好是坏,“就像那些狗血剧里的小白花,明明是你妈造的孽,搞得倒像是我在欺负你。”
看着乔斓曦眼圈迅速红起来,她又有点烦,别开视线:“算了,我心软一回。过两天你去维港国际医疗中心,找楚云栖,拿我的血样去做配型。”
乔斓曦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为…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乔思华有点不耐,“你和你弟弟又没得罪我。再说了,我也有我的打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事儿说不定会损着你们的利益,想清楚。”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你弟弟,叫什么?多大?”
“乔斓睢,二十一了。”
“听着还行。在上学?”
“在P大读金融管理。”
乔思华挑了下眉:“P大?可以啊,我校友。”
“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做吗?”乔斓曦不安地攥着手指。
“别那么紧张,”乔思华摆摆手,“就当普通聊天。你呢,工作没?”
“在Prieda科技,做项目经理。”
“嗬,都不错嘛。”乔思华语气松了点,“提前跟你们透个底,省得日后扯皮。老头子的东西,我一分不要——虽然也没剩下多少能看的了,但够你们娘几个挥霍几辈子的了。
“你真…愿意?”
“不想要?”乔思华瞥她一眼,“不想要我直接捐了,省心。”
“谢谢…”乔斓曦声音有点哽咽,“我一开始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会甩你一巴掌,再警告你别妄想争家产?”乔思华嗤笑一声,“拜托,我看上去很闲吗?”她看着乔斓曦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的样子,嘴角也牵了一下,“笑了不就挺好,多笑点。”
“真的很谢谢你…”
“行了,”乔思华直起身,“下去看看老头死没死透吧,我这儿还有事。”
乔斓曦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轻声说了句“再见”,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听着乔斓曦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乔思华才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还是拨通了闻蔓的视频。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镜头晃了一下,露出闻蔓带着笑的脸,背景像是个还没装修完的空旷屋子。“Hi~”乔思华先开了口,声音不自觉地放松了点。
“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不错呗,在市区找了个店面,位置挺好,正准备装修呢。”闻蔓说着,把镜头转了转,扫过毛坯的水泥墙和落地窗。
“可以啊,这效率。”乔思华往后靠进沙发里。
“那必须的。”闻蔓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诶,对了,我在这边认识了几个挺有意思的朋友,等哪天人都齐了,介绍你们认识啊?”
“行啊。”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一股浓烈的麻辣香气就飘了过来,勾得人胃里一动。是陈伯最拿手的麻辣牛肉。她没动,依旧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动静,等着开饭。
等到那香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弥漫了整个大厅,她才起身往餐厅去。菜已经摆好了,红油赤酱的一盘牛肉,旁边配着清爽的青菜。她难得地比平时多添了半碗饭。
饭后,她溜达到后院消食。夜风有点凉,吹得人很舒服。一眼就瞧见了那棵老槐树下挂着的秋千——还是当年她和闻蔓一起弄上去的,这么些年过去了,被佣人保养得挺好,绳子结实,木板也没变形。
她坐上去,脚尖轻轻点地,慢悠悠地晃起来。月光清清泠泠地洒下来,给她周身镀了层柔和的银边。发丝被风吹得拂过脸颊,她也没管,只仰头看着稀疏的星子。系在发间的红褐色丝巾尾梢随风轻轻荡着。
正放空的时间,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宁静。她摸出来一看,是鹂元。接起来,语气没什么起伏:“有事?”
“老大!阿九给你打包送港城来了!鹂宵亲自押送的,记得查收啊!”鹂元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从听筒里蹦出来,紧接着又补了句,“我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到了吧?”
乔思华听得一愣,还没等她开口,手机就响了,安保部发来报告说有直升机请求降落。她无语地按了按眉心:“鹂元,你下次再这,信不信我直接扣你奖金?”
“哎哟知道啦~看样子是到了哈?那我先挂啦!”鹂元笑嘻嘻地想挂。
“等等,鹂宵既然来了,就让她在我这儿待一年,正好缺个顺手的人用。”
“行啊,没问题!”
挂了电话,她直接联系安保:“放行到G1停机坪。”说完,她也没耽搁,起身就往东楼屋顶的停机坪去。
没等多久,巨大的轰鸣声就由远及近,一架直升机破开夜色,缓缓降落在划定区域。桨叶卷起的风吹得她衣摆猎猎作响。
舱门打开,鹂宵直接跳了下来,张开手臂就扑过来想抱她:“老大!想死你啦!”
乔思华伸手抵住她额头,没让她得逞:“少来这套。来了就老实干活,我跟你姐说好了。”
“知道啦~”鹂宵也不恼,笑嘻嘻地转身,从舱里拖出个大笼子,一把扯开罩在上面的黑布。
笼子里,一只通体雪白的孟加拉虎略显萎靡地趴着,但在看到乔思华的瞬间,耳朵立刻支棱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乔思华上前打开笼门,白虎立刻钻了出来,亲昵地拿大脑袋使劲蹭她,湿漉漉的舌头舔过她的下巴。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乔思华笑着躲了躲,揉着它厚实的脖颈,“起来,沉死了。”白虎这才乖乖坐好,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乔思华挠着老虎下巴,问鹂宵:“你住哪儿?西楼还给你留着。”
“就西楼吧,习惯啦!”
“嗯,明天记得先去给它把饲养证办了,别惹麻烦。”
“好嘞。”
“它吃饭没?”
“下午三点喂过一顿,之后就没敢给,怕它晕机吐笼子里。”
“行,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送份牛排过去。送到按门铃记得开。”
“好耶!老大最好啦!”鹂宵又试图蹦过来,被乔思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再闹就没了。”
“我错了我错了!这就滚!”鹂宵立马认怂,笑嘻嘻地拖着行李跑了。
乔思华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了一声,拍了拍白虎的脑袋:“走了,小九。”白虎听话地起身,跟在她身后一步一随。
回到主楼,她找到陈伯:“陈伯,麻烦拿一大块新鲜牛肉给它。再让阿蕊帮它仔细洗个澡,然后送我房间来。另外,叫厨房煎块八分熟的牛排送到西楼,要是没人应,就直接放门口,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好的,小姐。”陈伯点头应下,仿佛家里多只老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乔思华趿拉着拖鞋走进衣帽间,指尖在一排睡衣里划过,最后勾住了一件酒红色的真丝吊带裙。换上后,她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进脏衣篮,等着明天佣人来收。
她盘腿坐上床,抓过一件同色的绸缎外套松松披在肩上,滑落的布料露出小片白皙的肩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刚想躺下,又想起明晚的场合还没定下穿什么,只好认命地再次光脚踩在地毯上,折回衣帽间。
她拎出一件香槟色的帝政裙,高腰线下方用细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底下缀着珍珠和细碎的金链,走动间会有很轻微的声响。又搭了一条同色系绣着暗纹的披帛,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才算满意。这才真正安心躺下睡觉。
半夜里,她是猛地一下惊醒的,心口砰砰直跳,背上一层冷汗。梦里母亲最后的样子清晰得骇人。她靠在床头喘了口气,伸手摸向床头柜,摸出一个小药瓶,看也没看就倒了两粒药丸,干咽了下去。喉咙被哽得有些不舒服。
她下床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手伸到龙头下,感受到的却不是清凉,而是一种温热的粘稠。她低头一看,水龙头里流出的竟是暗红色的血,汩汩不止。镜子里雾气氤氲,恍惚间竟像是母亲在镜中对她招手。她心里一惊,猛地想去关掉水龙头,可旋钮像是锈死了,纹丝不动。血水很快漫出了水池,淌到地上,漫向旁边的浴缸。浴缸的帘子拉着,后面分明立着个人影。她手指发抖,几乎知道后面会是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掀开了那道帘子——赫然便是当年母亲沉在浴缸里的场景,水被血染得通红。
“妈——!”她尖叫着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是熟悉的卧室景象,没有血,没有水,只有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她还在床上。刚才的一切,是梦套着梦。
抓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三点多。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再次拉开抽屉拿出安眠药,倒出两粒。目光扫过床脚地板上安静趴着的白虎阿九,动作顿了顿,还是就着床头杯子里剩的一点冷水把药吞了。重新躺下后,药物很快发挥了作用,她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被吵醒,是刺耳的手机铃声。她摸过来含糊地“喂”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电话那头是乔斓曦,声音压得有点低:“乔靳川醒了,正闹着要马上跟我妈去领证。”
乔思华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没睡醒的火气:“啧,想办法拖着。实在不行…给他饭里下点让他不行的药,起码能消停几天。”
乔斓曦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居然带上了点憋不住的笑:“…行,我想办法周旋。”又说了几句才挂断。
乔思华扔开手机,给尚文羽发了条信息说下午再去公司,随即把头埋进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好像被什么压住了胸口喘不过气。她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巨大的、琥珀色的虎眼。阿九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床,正把大脑袋搁在她胸口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老虎毛茸茸的脸颊,阿九立刻欢喜地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她,弄得她脸上又痒又疼。
“啧,下去,沉死了。”她彻底醒了,没好气地推着那颗大脑袋。一抬眼,就看见桑荔正靠在门边捂着嘴偷笑。
“你怎么来了?”乔思华一边费力地把阿九往下推,一边问道。
“本来想去公司找你玩儿的,结果前台说你没来,我就直接杀到家里来了呗。”桑荔笑嘻嘻地说。
“666,现在连装都不装了是吧?”乔思华白了了她一眼,“行吧,你先把这大家伙弄下去,我换衣服。”
“得嘞!”桑荔应得爽快,上前费劲地抱住阿九的前半身,把它哄下了床,带出了房间。
乔思华这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小跑着进卫生间洗漱。她在衣帽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拎出一件软糯的粉色高领毛衣,套上一条米白色的阔腿裤,踩了双小白鞋就下了楼。
楼下,桑荔正拿着逗猫棒逗阿九玩,虽然尺寸严重不符,但一虎一人居然玩得挺投入。看见她下来,桑荔停了动作。乔思华轻轻叫了声:“小九。”
白虎立刻抛下玩具,欢快地小跑到她身边,用大脑袋蹭她。乔思华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乖小九,今天有事不能带你出去玩了。让鹂宵和阿蕊带你去把该办的证明办好。等周日,我再带你去买东西,好不好?”
阿九喉咙里发出“哇呜”一声低鸣,像是听懂了般,用鼻子顶了顶她的手心。她抱着老虎脖子腻歪了一会儿,才朝桑荔招招手。
桑荔凑过来:“怎么啦?”
“等会儿陪我出去随便买点衣服?”
“行啊!”桑荔眼睛一亮,“正好我没衣服穿了!”
乔思华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让她去找阿蕊过来。等待的间隙,她又蹲下去跟阿九玩了一会儿。阿蕊过来时,就看见自家小姐随意地把光着的脚搭在白虎温热的背上,白皙的脚踝处,一道旧伤疤格外显眼。阿蕊赶紧上前,轻声哄着阿九离开。乔思华这才站起身,和桑荔一起朝车库走去。
乔思华随手从车库里开了辆牧马人,一路开到国际商场。停好车,她拉着桑荔直奔五楼。电梯在二楼停了一下,门一开,乔思华就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路星桥和她的助理正站在外面。
乔思华下意识地别开视线,手指悄悄按向关门键。谁知路星桥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睛一亮,笑着凑上前:“姐姐也来逛街?要不要一起看看?”
乔思华没搭腔,电梯门缓缓关上。没想到路星桥突然伸手卡进门缝,感应门"唰"地又打开了。
“路星桥你疯了?”乔思华一把将她拽进来,语气又急又气,“手往电梯门里伸,出事了怎么办?”
路星桥却毫不在意,反而得逞似的偷笑起来,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姐姐这么担心我啊?”
乔思华往旁边让了一步,拉开距离:“换作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这是基本常识。”她正要继续说,忽然发现电梯里少了个人:“桑荔呢?”
“刚才你拉我进来的时候,她退出去了,”路星桥一脸无辜,“还顺手把我助理也带走了,说坐下一趟。”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呀,”路星桥眨眨眼,“她自己要走的,我干嘛要多嘴?”
乔思华懒得再接话,电梯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叮"的一声到达五楼,门一开就看见桑荔好端端地坐在休息区玩手机。乔思华松了口气,朝路星桥的助理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说完就拉着桑荔往熟悉的店里走,路星桥也不介意,很自然地跟了上来。
路星桥进了VIP室,导购送来几条裙子,看中一件深紫色V领拖尾长裙,腰间缀着细碎的宝石;又选了件浅蓝色一字肩的不规则裙摆设计。她没多试,直接让包起来,顺便又指了几套日常的。
刚结完账走出来,正好遇见乔思华她们也从隔壁间出来。
“姐姐今晚准备穿什么?”路星桥快走两步跟上,试探着问。
乔思华只想快点结束对话,随口答:“帝政裙。”
路星桥显然没料到她会回答,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弯了。
“别这么看我,”乔思华别开脸,目光落在他助理提的袋子上,“你买的什么?我看看。”
助理赶紧拿出一条裙子——是深紫色的,设计大胆。乔思华看得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你这眼光……挺特别。”
桑荔凑过来一看,直接笑出声:“这款式……我妈都不一定敢穿。”
“真有这么难看?”路星桥有点受打击。
“也不是难看,”乔思华斟酌用词,“是怕你撑不起来。要不你试试?”
路星桥还真就去试了。乔思华和桑荔又逛了几家店,再回来时,休息区已经聚了些人。忽然有个导购低低惊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试衣间——
帘子拉开,路星桥走了出来。
深紫色其实很挑人,穿不好就显俗气。可不知怎么,这条裙子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都沉淀下来。
“……不好看吗?”她有些不安地拽了拽裙摆。
“没,”乔思华回过神,实话实说,“很好看。”
路星桥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那就这件!”说完欢天喜地回去换衣服。
桑荔趁机凑到乔思华耳边,压低声音:“姐,路星桥那个助理,看着不像本地人,倒像是从大陆过来的。”
“估计是来赚钱的吧,”乔思华没太在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不过,姐,下周日我朋友MoMo从国外回来,我弄个接风宴,你来不来?”
“不一定,看情况。”
“来嘛,”桑荔抱着她胳膊晃,“我都跟她说我有个天仙似的姐姐,你就当给我撑个场面?”
乔思华被她磨得没办法:“行行行,有空就去。”
这时路星桥换好衣服出来,正好看见桑荔贴在乔思华耳边说笑,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却还强撑着笑走过来,语气酸溜溜的:“姐姐,这谁啊?你新欢?”
没等乔思华开口,桑荔先笑了:“这位姐,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就算是新欢,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她啊?更别说我只是她表妹。切。”
路星桥顿时尴尬得耳根发红,立马道歉:“对不起啊表妹,我误会了……你多大啦?”
桑荔懒得理她,哼了一声别开脸。乔思华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笑出来。
“走了走了,”桑荔拎起购物袋,拉着乔思华就要走,“拜拜了您嘞!”
路星桥却突然叫住乔思华:“那个……能推荐一下配这条裙子的珠宝吗?”她赶紧补了一句,“有偿,三百万。”
乔思华听到有钱拿脚步一顿,转过身:“项链可以搭Buccellati的Opera Tulle镂空雕花系列,耳钉选同款微镶的。手饰建议叠戴。”
“具体怎么搭?”
“Unica珠边手镯配Art Deco铂金细链,金链压在手镯上方,留点间距。手镯选极细的更好。”
路星桥听得认真:“谢谢姐姐!我肯定按你说的搭!加个微信呗?我把钱转你。”
乔思华没推辞,调出二维码。加上好友后,她收起手机,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诚心补了一句:“刚才那身,确实很好看。”
“真的吗?”路星桥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嗯,本来以为你撑不起那种紫,没想到效果很好。”
路星桥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强装镇定地道了谢,脚步轻快地走去按电梯。跟在她后面的温之眠心里直打鼓:坏了,听了老板这么多秘密,回去不会被灭口吧……
[熊猫头][熊猫头]本书中的所有机构、人物、情节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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