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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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像一把冰冷的刀片，切在林雾眼皮上的。
她没有立刻睁眼，只是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属于这个家的声音：弟弟林廷睿尖利的哭闹声：“我就要那个！现在就要！”，后妈陈莉刻意拔高的、带着哄劝的嗓音：“乖宝，别闹，妈妈给你拿”，还有保姆张姨在厨房忙碌的轻微碰撞声。
唯独没有她父亲林国栋的声音——他大概已经在餐桌旁看财经报纸了。
林雾翻了个身，把脸更深地埋进蓬松却毫无温度的羽绒枕头里。昨晚的安眠药效力还没完全褪去，脑袋里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沉甸甸、木木的。
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自己从那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中打捞上来，塞进“林雾”这个名为女儿的躯壳里。
床头柜上，几瓶贴着英文标签的药瓶静静立着。
她伸手摸到药瓶，熟练地倒出几粒不同的药片，就着床头隔夜的水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的涩感，提醒着她那个被严密包裹的秘密——双相情感障碍。
高一上学期确诊的，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双相要好好吃药，病例我就给你写心境情感障碍，不写双相了，你还年轻写上去对你不好，要积极配合心理治疗…”
治疗？她扯了扯嘴角，一个自嘲的弧度。告诉谁？告诉那个只关心她期末排名的父亲？还是告诉把她当透明人、只在意弟弟的后妈？或者告诉总念叨“女孩子要文静、别想太多”的爷爷奶奶？
算了。这药，连同那些在日记本里疯狂涂抹又被撕碎的线条和句子，都是她为自己在豪华别墅里圈出的、唯一真实的角落。
她终于坐起身。房间很大，欧式家具光洁昂贵，但空荡荡的，没什么个人气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却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与她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到窗边，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透过那道缝隙看着下面。
弟弟正被陈莉抱着在花园里看锦鲤，爷爷奶奶坐在藤椅上笑呵呵地看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一出其乐融融的家庭剧。
林雾觉得自己像个躲在幕布后的幽灵，窥视着不属于她的温暖。心口涌起一阵熟悉的酸涩，不是剧烈的痛，而是一种缓慢的、浸透骨髓的凉意和麻木。
爱吗？恨吗？似乎都谈不上。只是觉得累，深深的、无法排遣的累。对这里的所有人，她爱不起来，也恨不下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膜。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衣柜。开学在即，新分班的名单已经贴在校园网上了。高二，又是一个新的牢笼，只是换了个地方。
林雾收拾完之后拿着包走出房间下楼往门口走去，临走时再次往花园看去，一家人依旧融融泄泄，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淡漠移开视线，大步朝外走去。
教学楼里人声鼎沸。经过一个暑假，学生们像归巢的鸟雀，兴奋地呼朋引伴，讨论着假期见闻和新学期的八卦。公告栏前挤满了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新班级。
林雾独自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她不喜欢拥挤。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她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些鲜活、吵闹的面孔，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高二了，她只希望新班级能安静一点，同桌别太聒噪。她扫了一眼手机里拍下的分班名单照片——高二（7）班。
她转身，准备穿过走廊去另一栋楼的教务处办点手续。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对面走过来，步伐不快，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女孩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干净的马尾，侧脸线条有些清冷。是沈疏桐。
两人在喧闹的走廊里，在交错的光影中，擦肩而过。
林雾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茉莉的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气息。
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刻意去看对方的脸，只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一抹低垂的、安静的侧影。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泡泡，轻轻浮起又迅速破灭：哦，好像有点眼熟。大概是高一在哪个楼梯口见过吧。
沈疏桐在擦肩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带着疏离感的气流。她下意识地抬眼，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穿着剪裁合体的名牌运动服，乌黑的头发随意扎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是那个叫林雾的女生吧？听说家里很有钱，住在城西的别墅区，平时独来独往，有点…怪。沈疏桐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汇入人流。
她们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楼层，几乎不会有交集。
林雾走向楼梯口，准备下楼。一阵穿堂风吹过，走廊尽头高大的梧桐树的叶子被吹落几片，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枯黄的叶脉清晰可见，然后面无表情地踩了过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沈疏桐挤到了公告栏前，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了自己——高二（7）班。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那片被踩碎的梧桐叶。
她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绕开，走向属于她的、通往更高楼层的楼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林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