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偶遇 ...
-
望江南路安福园公墓，墓碑林立，陆凝天换下了身上的工作服，着装肃穆，她怀里捧着一大束刚从花店里取来的白菊，鬓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
她在一座墓碑前站定了许久，过了良久，才缓缓弯下腰，虔诚地放下了白菊。
墓碑上的那张黑白遗照的主人她只见过一次，唯一遇见他的那一天同样也变成了他的忌日。
一次普通的网约车行程，带走了五十多岁的司机的性命，让陆凝天浑身缠着绷带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肇事司机醉酒加闯红灯，陆凝天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出狱，只知道他赔了一大笔钱，陆凝天的父母出于同理心也给了死者父母赔偿。
赔偿只有零星一点是用在死者的葬礼上，看这座地处偏远郊区的公墓便能猜个大半，当初父母赔钱是希望能给司机单独安置个墓园，不过现在看，那笔钱应当被用在其他地方了。
陆凝天自来到了京市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雷打不动地来祭拜，大多数时候是沉闷不语。
“那场车祸绝对不是意外。”她攥紧了拳头，“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自天际传来轰隆隆的一声雷鸣，随后倾盆大雨被猛烈地从天上灌下。
突然的暴雨在多雨潮湿的临城很是常见，陆凝天鞠了一躬，然后将随身挎包顶在头上十分狼狈地去找能挡雨的地方。
这里临近他省，交通闭塞，陆凝天一路上需要从地铁到公交车再到共享单车才能到达这里。
天气预报显示多云，陆凝天皱着一张脸，忿忿在心底骂了一番不靠谱的天气，同时谴责自己以后一定要记得天天带伞。
白思嘉坚持每天出门都会带伞，很久以前还在临城的时候，某天陆凝天出门时白思嘉还问她外面这么大的眼光为什么陆凝天不涂防晒不穿防晒衣也不带遮阳伞。
陆凝天眨眨眼，狡黠一笑：“因为我晒不黑。”
当时白思嘉还吐槽说她得意的嘴角好可恶，现在陆凝天彻底后悔自己没有带防晒衣遮阳伞这种，以至于跟石器时代的猿人一样近距离拥抱大自然。
“应当很快就停了。”
不知道踩了多少泥泞的土，浑身湿哒哒的，陆凝天在大雨中狂奔，总算看见了一处看起来废弃许久的老旧公交车站。
在她朝车站狂奔的同时，从另一处方向，也有个以手遮头的女人狼狈地朝这里奔来。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挤在这狭小的车站下，身上都带了潮湿的雨水气味。
陆凝天鼻尖动了动，似乎还问到了掩藏在雨水气息下的淡淡花香。
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穿着掐腰的露肩长裙，瞳孔是极为澄澈的琥珀色，睫毛抖落下水珠，浅浅的法令纹给这张精致的脸增添了另外一种魅力。
总感觉这张脸自己也在哪见过……陆凝天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看谁都觉得脸很熟悉。
女人吸了几口气，将自己奔跑途中散落出的几缕头发又重新绑了回去，惊魂未定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面前的人，随即揉了揉眼。
陆凝天还在活动着自己的脚趾头，鞋子里进了水，踩起来沾沾黏黏，她有种想要脱掉的冲动，这时那个同来避雨的陌生女人突然开了口。
“你也是从公墓那边过来的吗？”她的语气很和蔼，陆凝天只是谨慎地点点头。
女人笑了下，对于她的不回话也不生气，只是拿纸巾擦着胳膊上残留的雨水，开始了单方面的絮絮叨叨。
“我来找我哥的，虽然我觉得他没死，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给他立了个碑。”
觉得他没死还要立碑，这是什么心理思路？陆凝天心想。
“他挺招人恨的。”女人想到些什么嘴角开始上扬，“但他的孩子还不错，没有被他带坏。”
那一定是孩子的母亲教的好，陆凝天在心里回应。
“其实我很久很久没见到过自己的儿子了。”她的神情陡然一变，仿佛承受着什么钻心之痛，“我今天只想偷偷看一眼他，结果好像被发现了。”
陆凝天想不出来为什么只能偷偷看的具体原因，只能当个沉默的听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很熟悉吗？”女人笑了笑，冲陆凝天挥了挥手，再次迈向雨中，“我等的车来了，再见。”
陆凝天看着曲曲折折的汽车尾气滞留在半空中，大雨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完全停下，天气骤然放晴。
她就说么，这场雨很快就会停。
……
“这明摆着上门挑事吧！”
白思嘉噔得一下从沙发上跳起冲向厨房，下一瞬拿了把水果刀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陆凝天的眼前。
“不是吧，他已经被赶走了，你冷静点，不要把民事案件改为刑事案件啊。”刀被擦得锃亮，晃了晃陆凝天的眼。
“我看起来是那种不冷静的人吗？”白思嘉又坐了回去，把茶几上的苹果切成碎块，边吃边骂。
“艹他大爷的，就他也配说你？”
“如果我在场肯定把他喷得狗血淋头。”
“其实这些倒不是什么重点……”陆凝天在讲述经历的时候很快速地把这段掠了过去，她想分享的是另外一个重点，但显然白思嘉已经沉浸在恼火的情绪中听不下其他的。
“这还不算重点？他都要对你出手了！”
白思嘉拍案而起，桌上的水果刀跟着振了振。
“我呸！别让我在京市遇见他，见一次打一次。”
陆凝天把她拉回沙发上，“你难道不关心后面来的人是谁吗”
“我关心那干嘛。”白思嘉缩了缩下巴，“你不是说来得是你那家店的什么新老板。”
“对，老板是谢逾非。”
咀嚼果切的动作呆住了，白思嘉擦了擦嘴，艰难地将苹果咽了下去。
“是我想的那个谢逾非吗？”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逾非。”
白思嘉顿住，然后拉过陆凝天的两只手，专注地摸着她手上的掌纹，摸得陆凝天鸡皮疙瘩冒起。
“你干嘛，给我看手相啊？白思嘉同志，你身为党员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去去去，什么封建迷信，我只是想看看你和谢逾非是不是真的命中有缘啊？”
还说不是封建迷信，陆凝天快速抽回了手，语气无奈，“这纯属巧合吧，谁知道他连甜品店都收购了。”
“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可就不是巧合了。”
“So？”
白思嘉直视着陆凝天，目光坚定，“所以你是不是他的什么仇人？”
……果然不能指望白思嘉提出什么独到的见解！
“我以前真没见过他啊。”陆凝天举起双手，“真的没有过交际。”
“也说不准，万一只是你忘了。”
“那听起来好像更离奇吧？”陆凝天悚然，“我的记忆力没这么差啊。”
“你不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吗？”白思嘉掰着手指，“万一你小时候偷过他穿的开档裤呢？”
陆凝天：“……”
谢逾非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发丝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视线放空，手上转着一个小小的只拼成了一面的三阶魔方。
“你不行啊笨蛋。”看着地上委丧气无比的谢逾非，陆凝天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谢逾非手里拿过那个只拼好了一面的魔方。
他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陆凝天手上飞快灵巧的动作，没过多久，复原了六面的魔方就递回了谢逾非的手上。
“我厉害吧谢逾非同学？”
“好厉害。”谢逾非的脸颊鼓鼓的，陆凝天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我也就一般水平，我现在在看一档综艺，有个小孩4秒就能把魔方复原了。”陆凝天可惜地摇了摇头，“看来我不是天才。”
“不用和其他人比。”九岁的谢逾非个子跟个小豆丁一样，站在那里要比陆凝天矮上一截，说出口的话宛如小大人，“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
“你才认识几个人啊。”陆凝天摸了摸他的鼻尖，瞧见他脸颊羞红莞尔一笑。
“我说的是实话。”谢逾非摸着魔方，嘟囔着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最耀眼的。”
美好的时刻如流沙般在手中一触即散，谢逾非现在也可以将魔方复原了。
虽然那个教他怎么复原魔方的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又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本颜色有点花哨的老式密码本，小学时有同学给陆凝天写了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情书，谢逾非看见时生了闷气，陆凝天为了让他开心点就送了个当时很流行的密码本。
小时候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男女有别，人有普通和美丑，所谓的情书也不过就是直白地表达“你很可爱”之意。
谢逾非翻开那本纸张泛黄的密码本，第一页写着陆凝天的名字，在“陆凝天”三个字下面，小小的他模仿着字迹写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页的大段空白上只有一行短短的句子。
世界上真的有重生。
这是谢逾非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的秘密。
他曾经死过一次，和陆凝天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偶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