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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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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事情,哪怕不用云谒多管闲事,她也看得清楚。
比如兄长早就不是那个兄长了。
又比如,她的兄长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莫珂并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因为她有自己的骄傲在。
可那个人不同。
那个人,是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管教她、甚至于训斥她的人——
她是衍天宗创派祖师的直系一脉,更是同辈中,天分、悟性皆一骑绝尘的“修真界未来第一人。”
当然,是仅限云谒出现前的,“修真界未来第一人”。
第一次见到云谒的时候,她还比自己矮上一头。瘦瘦小小的,像个会动的骷髅架子,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畏畏缩缩。
干瘪、怯懦、难看、小家子气,这些就是莫珂对她的第一印象。
可就是这样的丑东西,竟然可以让“剑尊”睦辰俯身将其抱在怀中,更有仙剑昼金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为她撑腰。
莫珂站在人群最里侧,用最佳的观赏视角看着这一切,默默绞紧了自己的裙子。
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与自身的骄傲告诉她,不能逃避,必须要直面、并接受自己的这份不甘与嫉妒。只有将这一切让自己“痛苦”的当做养分,她才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其实她能跨过去的。她已经可以想到,自己会接受这一切,然后将云谒当做对手,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互相切磋,最终成为共同进步的“朋友”。
可偏偏,那个人出现了。
“对我来说,小妹才是天下第一耀眼夺目的。”
刚认识的不久的兄长不知怎么越过层层叠叠如山峦的人群,来到了她的身边,牵着的她的手,坚定而温和。
“就算有睦辰尊者与仙剑剑灵支持,我的小妹也不输她分毫。因为你是认真努力,脚踏实走过来的。”
莫河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被周遭的人声给盖住了些许,听得断断续续的。
但落在莫珂耳中,却如寂静雪原上,引起雪崩的那片雪花般,山河震荡。
现在想来,自己会如此信他的原因,可笑又微不足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人,说了自己“努力”而已。
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看到了自己而已。
明明自己一直就是众人的目光焦点……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可以回到那时……
莫珂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好笑又好气的是,她还是会因为莫河的那番话,忍不住扑住他嚎啕大哭。
一次比赛的魁首而已。
一个“修真界未来第一人”的称呼而已。
一柄秘境中的灵剑而已。
莫珂从不在乎这些。她的一生中拥有许多可以替代这些东西的东西。输了便输了,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可唯独一样,是她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
莫河的注视与欣赏。
又一次的切磋上,莫珂以一招之差险胜云谒。可万众喝彩下,莫河却是走到云谒身边,眉宇间满是关切。
她不是有自己的师兄吗,为何还要抢走自己的兄长?
她不是有自己的亲人吗?为何还要抢走自己的亲人?
为什么云谒已经有这么多“看着”她的人了,还要抢走莫河!?
那是莫珂第一次,做出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她出言嘲讽了云谒,“手握灵剑,不过如此。霜雪蒙尘,实在可悲。”
其实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只是一次胜负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自己不该为此骄傲,更不该这般言语刻薄。
可当日下午,本该出远门的莫河,竟然抛下了相约同行的云谒,来找她了。
即便只是为了训斥她刚才的言论有失风度,莫珂也是欢喜的。
兄长还是在意我的,否则不会特意来与我说这些,教我这些道理。
像是个嘴馋糖果许久的孩子,终于发现了打开糖罐的方法,自此之后,莫珂便变本加厉起来。
起先,还是只在莫河面前,每隔一段时间才会轻轻挑衅一下。
后来,便成了只要莫河在场,就要与云谒刺上几句。
到最后,等她自己也察觉出不对劲时,她竟然已经不会与云谒,有除此之外的交流方法了。
几年前青山派内门擢选,她受邀前往。本意是想与云谒缓和关系的。
她早就在心中演算过很多次云谒的反应,以及自己该如何将话题引导和谐相处这方面。可她偏偏算漏,那时的云谒,已经不是她想见到的那个云谒了。
“若她不是云谒,为何守白、凌岳,甚至昼金都无任何表示?”
莫珂不可置信地一甩袖子,对那位自称“神明”的人所说之言,满是质疑。
那人轻笑一声,“这是她的本事。你一直看着‘云谒’,不也没发现异常?”
莫珂一噎。
其实她有过几次,对“云谒”的变化产生过短暂怀疑的。
可那是云谒啊!如今修真界第一人!谁能夺舍,或者控制她呢?
然而那些为自己出头、为自己隐瞒、甚至将霜雪都借给自己的举动……桩桩件件,都在证明,现在这个“云谒”,并非她追逐许久的那个“云谒”。
“你想超过‘云谒’的话……”那人顿了顿,声音不徐不疾,却带着隐隐的愉悦之意,“有一条路,是她绝对不会走的。”
“我不入魔!”莫珂想也不想,当即拒绝。
“嗤。”喉中溢出一阵笑声,那人连肩膀都忍不住颤抖了几下。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来,重回正题,“去做摩诃血,打开登仙梯。你知道建木在哪。”
莫珂先是一愣,旋即想起之前鹤渊刺杀他时用的那柄簪子,不由冷哼一声,“凭什么我要用自己的命,去给他们铺路?”
“就凭这是两个云谒都做不到的。”那人说完,见莫珂态度没什么松动,只好无奈地又加了一句,“你想再见一次莫河与你的云谒了吗?”
——
秘境之中远比云谒想得还要更加混乱。
不止是为了夺宝,还有“秽”的侵蚀。
修为低一些的,已然受到影响,完全放大了心中的欲念与恶念。
而稍微高一些的,也好不到哪去。理智与感性拉扯着,最终陷入癫狂,变得比前者更为残暴。
一开始的时候,鹤渊还想停下,用覆白帮助一二。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鹤渊的举动,便成了杯水车薪。
“走吧。”云谒看见鹤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
其实她完全可以让鹤渊留下,自己去找凌岳他们就是,可直觉告诉她,“陌生人”此举,就是想把和自己有关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拉住鹤渊的手腕,云谒轻轻使力,半强硬地将他带离了这里。
鹤渊明白她的想法,上前紧紧抱住云谒,嗅着她的气息,汲取着力量,“谢谢。”
“不客气。”云谒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提醒他不要沉溺,也是提醒自己,不能在此刻卸力。
其实她的心里十分没底,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有昼金的引路,两人几乎是用最短距离来到了莫珂身边。
湛蓝色鎏光裙的女子正手执长剑,被一群骨瘦如柴,却腹大如球的人形生物给团团围住。
她的身上已经被血染脏,发髻散乱,发丝占着汗液与血液,凌乱地贴在面庞、颈项之上,却衬得她愈发清丽出尘,明艳耀眼。
莫珂的眼神很亮,即便隔着数丈,云谒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鲜活与生气。
这还是她认识莫珂许久,第一次在她身上产生这样的感觉。
眼见要被偷袭,原本打算丢下莫珂,先去找凌岳与苏茵茵的云谒到底还是挥出一道剑气,帮了她一把。
与上次被拉入境界时不同,砂金秘境本就是昼金的主场,这次,云谒不过轻轻一挥,便将那黑压压一片给消去了大半。
莫珂见状也不犹豫,直接从被破了一般的包围圈中飞身来到莫云谒身边。
“凌岳与茵茵在哪?”云谒倒是不担心谢铭,毕竟人家可是这一届的“剑尊”。
“他们被昭南带进大殿内部了。”
想来这大殿中应是藏了什么至宝,四人刚接近大门,原本空无一物的街道上,便涌出了无数恶鬼朝他们袭来。
就算杀了一批,也会冒出新的一批。而杀完新一批,上一批又通通复活了。
原本是谢铭提议留下守门的,但莫珂因着自己的私心,而强硬地选择了自己留下。
不管是原本的云谒也好,还是现在眼前这个云谒也好,她都要当着她的面,做一件她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要看着这张平静到像是冰雕的脸寸寸龟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狠狠将这个女人嘲笑一番。
“他们要拿息壤。”
“息壤?”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息壤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在她的认知里,息壤绝对是不得了的仙物。
昼金想了一瞬,立刻便明白了“陌生人”的意思。可祂却并没有将“陌生人”的打算说出来,而是选择了保持沉默,静静看着一切。
与此同时,莫珂走到鹤渊面前,向他摊手,“把建木给我。”
对上鹤渊疑惑又防备的眼神,莫珂倏尔一笑,眼睛却是落在了正看着她们的云谒身上。
她清楚得从云谒严重看到了自己狼狈,却自在快意的身影。
她看到自己正带着从未有过的明朗笑容,对这云谒一字一句道,“我要为你、为我争了数百年的死对头,打开登仙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