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云岩子上引剑水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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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中道第一猎人柯浪，近来颇为烦闷。
烦闷之源，不在于近来铁料质劣，新造的箭支熊夹皆不堪用。
亦非在自己四十郎当岁，仍是光棍一个。
——而在那为祸剑水、人称“云岩子”的扁毛畜生。
天色未明，剑水江面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晨雾，水汽混着鱼腥味，冰冷刺骨。
柯浪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伏在剑水江面东侧的峭壁上。
他身下垫着一张浸透了江水泥浆的兽皮，身上覆盖着精心编织、杂以草叶的蓑网，与周围湿滑的青苔岩石融为一体。
若非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便是最警觉的猿猴，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这是他在此处潜伏的第三个夜晚。
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握着铁胎硬弓的手早已冻得麻木，但他依旧耐心地等待着。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或许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他的目标，是江心那块状如高塔的巨岩。雾气缭绕间，巨岩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散发着不祥气息。
“咕——”
一声低沉怪异的鸣叫，自江心传来，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柯浪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来了！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自巨岩顶端冲天而起，双翅一展，竟有三丈之阔！
它盘旋于江面之上，羽翼如铁，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一股强劲的罡风，将浓重的晨雾搅得翻滚不休。
那便是“云岩子”。
此獠性情暴虐，极擅兴风作浪。凡有舟船行经其巢穴左近，它便掀起滔天巨浪，倾覆舟船，再悠然啄食落水者。
近一月来，已有数艘商船遭其毒手。
幽隐城第一商号“万宝行”联袂海神堂，颁下五百金赏格，又赠幽隐城内三进宅院一处，非为通衢，非为复仇，唯求一物：“云岩子”的喙，用以入药。
柯浪以近乎凝滞的速度，将特制的破甲重箭搭在弓弦之上。
箭簇黝黑，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箭尾无翎，却刻着细密的导风凹槽。
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风咆”，专为对付皮糙肉厚的大家伙所备。
他屏住呼吸，将弓虚引三寸。
云岩子在空中盘旋数圈，似乎并未发现峭壁上的威胁。
它发出一声得意的唳鸣，猛地收拢双翅，如一块黑色的陨石，朝着江面俯冲而去。
“轰！”
江面炸开一朵巨大水花。
片刻之后，云岩子再度冲出水面，那坚硬如铁的喙中，竟叼着半截血淋淋的、不知是何水兽的尸体。
它飞回巨岩顶端，开始享用它的早餐。
就是现在！
柯浪眼中精光暴涨，铁胎硬弓引至七成！弓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瞄准的，是云岩子低头啄食时，颈部与背脊连接处那一小片裸露的、看似脆弱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的刹那——
云岩子猛地抬起头，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竟是穿透了百丈距离与浓重晨雾，死死锁定柯浪！
一股莫名威压当头罩下。柯浪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那好似灵智已开的畜生，竟是早早发现了他，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诱敌之计！
怪鸟暴怒唳鸣，双翅猛地一扇。
霎时间狂风大作，江水翻涌！一道逾丈高的巨浪，如一堵移动的水墙，竟是逆着水流，朝着柯浪所在的峭壁狠狠拍来！
柯浪脸色大变。
他深知自己不习水性，若被这巨浪卷入江中，便是十死无生。
老猎人当机立断，放弃攻击，身形如狸猫般向后一窜，同时将早已备好的绳索扣在岩石凸起处，顺着峭壁向下滑去。
巨浪轰然拍在峭壁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纷飞。
柯浪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自身后传来，整个人被远远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下方的滩涂之上。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云岩子在空中发出一阵嘲弄般的唳鸣，盘旋数圈后，方才心满意足地飞回巢穴。
柯浪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先是检查了自己骨骼经脉无有错位、伤损，心下大定，又望着那巨大身影隐去雾中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负起落在泥中的硬弓，捡起那支风咆箭，一瘸一拐地走向停在远处的马匹。
这扁毛畜生绝非寻常野兽，或已是沾染灵气的精怪。柯浪心想。
欲伏此物，单靠寻常猎人手段，怕是无济于事。
须于方外修家之中寻些帮手，懂得神通术法的帮手。
可他又能拿出什么东西，去打动那些高来高去的仙长仙师，真正愿意帮他的忙？
正当柯浪为此事发愁之际，一则消息随着商队、驿差与游人的吆喝，迅速传遍了剑中道。
——驵阳国监国“铁枪”杨老太君，携其孙“棒”侠杨玤，于中南国尖牙山官矿力斩妖人，破了为祸半载的劣铁谜案。
黄昏时分，中南国都城西市，皮货行。
柯浪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拍在柜上，震得那算盘珠子都跳了三跳。
他指着墙上挂着那张最为华美、通体雪白，又带着点点墨色的貂裘，低声道：“店家，把那张雪斑貂裘取下来，老子……咳，在下要了。”
他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先前也来过数次阚朝治下。
不过，这满街满铺穿裤子、挽长辫，抛头露面，各行各业皆事的女子，连同她们那警惕和敬而远之的眼神，仍旧教柯浪这自视甚高的大老爷们束手束脚。
皮货行老板是个精瘦小老太，见来了大主顾，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哎哟，客官好眼力！这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极北苦寒之境才出的雪斑貂，皮毛一体，水火不侵，寻常刀剑都难伤分毫！您这是……要送给哪位贵人？”
柯浪被问得有些不自在，黝黑的脸膛上泛起一丝红晕，含糊道：“少废话，包起来便是。”
老板手脚麻利地取下貂裘，用上好的油布细细包裹，一边打包一边絮叨：“客官莫怪老身多嘴。您这般大手笔，又是这般时节，想来……是要求见城中那几位英雌吧？也难怪，如今这城里，谁不念着‘铁枪’杨老太君的恩情？若非她老人家出手，咱们用的锅碗瓢盆，怕是还得脆得跟豆腐渣似的！”
柯浪闻言，动作一顿：“你是说……那平了尖牙山妖人的驵阳国监国？”
“可不是嘛！”老板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眼所见，“听说那妖人布下‘古藤百木阵’，放出‘千年土灵尸’，端的是凶悍无比！却不想，杨老太君何等人物，枪出如龙，一招便结果了那土灵尸！她那孙儿杨爷，刀法如虹，横砍纵劈，破了魔阵！”
说到兴奋处，那老板更是猛地一拍桌子。
“话没说完，最是厉害的，还属同行的两位方外小仙师！一位剑术高超、亲擒妖道，恍若道德圣母临凡，手执那神剑‘分日影’降妖除魔；另一位也是符法通玄，只见她玉指轻弹、符光闪烁，便将那妖人的法术破了个干干净净！”
符法通玄！
柯浪心中大喜，这不正是他急需的助力！
他不再迟疑，将那超过他整个冬天一半积蓄的银钱尽数付了，接过沉甸甸的貂裘，郑重抱在怀里，大步流星走出皮货行。
他却没瞧见，在他离店之后，那小老太眼中精光一闪，叫来一个小厮，嘱咐道：“去寻得枭爷，告诉他，老虎咬饵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云岩子上引剑水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