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谙掾

51、 不想写， 要发疯

　　Y市某海洋博物馆，一处环形座椅已经被附中学子霸占。
　　海洋博物馆的设计风格适配蔚蓝深邃的大海，具有简约感和科技感，大胆运用线条。比如这处游客休息区，毗邻落地玻璃，主体部分是一个砸落地面而形状不太规则的水滴，挖出可供坐下的空间，而水滴上方是向下倾泻的水线，也就是一根支撑天花板的柱子，同样很有线条美。
　　“好无聊－－”晏林煜坐在地上，刚结束一把游戏，抬起头活动脖子仰天叹息。地面上书包和充电宝充电线凌乱堆着。
　　他们并不是偷跑出来贪玩，他们和大部队走丢了。
　　和高三学生有所顾虑，普遍老实不同，高二年级从离开校门的那一刻起，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起，从踏上Y市的土地起，疯了。
　　昨天晚上仅仅为分房间的事就差点爆发打架，凌晨一点各班群（无老师版）里还在激烈吃瓜，远程围观狗血大剧。无非就是某某某喜欢某某某，想要住一间房，然后和情敌争风吃醋的故事。
　　在房间里玩枕头大战，拉开窗户冲空气猩猩叫，洗澡时和隔壁房间的哥们对唱情歌，一串串穿着大裤衩配拖鞋瘫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被服务员叉回房间，这都算病得轻的。
　　严重点的会觉醒第二人格，比如平时很内向的人变得豪放，平时薄情寡欲的人原来是闷骚，平时谦卑恭敬的人毒舌属性大爆发，路过的狗都得被阴阳一句。
　　集体旅行的确是增进了解和感情的很好机会。
　　聚集在此处的“丢失儿童”来自不同班级，都是走丢后觉得这个座椅好玩而过来看热闹的，真是有卧龙必然有凤雏。
　　和同班同学取得联系，打开共享位置开始导航，或者原地等待被朋友接走，此处休息区人越来越少，晏林煜也得以坐到座位上。
　　十多分钟过去，高二三班无一人发现他走丢了，晏林煜撑着下巴，有些期期艾艾，回忆起上午的经历。
　　“在各种故事和传说里，博物馆都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的是在博物馆里隐藏着穿越时空的通道，有的是在博物馆里遇见改变命运的神秘生灵，有的讲博物馆里的馆藏其实都有生命，白天沉睡，晚上在博物馆开派对，有的现实向的则是在博物馆遇到一生挚爱。”故事大王吕常在转身对众人说。
　　“我比较喜欢现实向的故事，因为我很清楚博物馆里不可能有神秘生灵和时空虫洞”唐棠开玩笑，“扶着玻璃走过一个个陈列着古物的展柜，然后在尽头相遇，或者同时在某幅古典油画下停驻，看向彼此，这听起来很浪漫。”
　　“可是我们这是海洋博物馆。”晏林煜一脸耿直。
　　投资数亿的博物馆馆容极大，千人的队伍汇入也仿佛只是一滴水汇入池塘。从大厅进入，顶灯挂在天花板上，仰到脖子酸痛都摸不清穹顶有几层楼高，四周有向上和向下的自动扶梯，分别通向地面上和地下的展厅。大厅中央是一座巨型雕像，却和海洋无关，身披荆棘的母亲怀抱婴孩，婴儿双手用力伸出，呈索取抓握状，又像因为饥饿而在啼哭。
　　走近一看，基座处竖立着标语：“海洋母亲和她的人类孩子”
　　没有优美的措辞，也没有艺术性的隐喻，只是很简单但很沉重的立意，却在今天第一次震住了这群因为游玩过于兴奋的学生。讲解员在前方讲述着这座博物馆设立和雕像设计的故事，阳光就正好打在母亲隐有痛苦但仍恬静柔美的面孔上。
　　多少身影在他们周围来来往往，博物馆始终忙碌，母亲就这样注视着她的人类孩子们一波波在她脚下聚集，然后四散，最后离开。
　　站在自动扶梯上时，晏林煜忍不住探头向上下张望，一片“秋士易感”的高中部校服顶着一个个黑脑袋，像一群挤在笼子里的小鸡，叽叽喳喳。他觉得有趣。
　　“晏林煜！不准把头伸出去！”班主任眼尖，像装载了危险行为自动识别系统。
　　高中生逛博物馆，用一个词精确形容就是－－撒豆成兵。
　　一个拉扯另一个，有的在前面冲，有的在后面追，将一个班级的队伍无限拉长，从一处展柜窜到一处模型，从一座扶梯飞到另一座扶梯。这是成兵的。
　　还有的豆趁撒的时候骨碌碌滚到某处缝隙和角落里，不见了。消防柜背后，有座椅的休息处，阴暗的角落，特别是有插座的地方，走近就是一双双被手机屏照亮的眼睛，随机吓坏一名路人。
　　“僧帽水母因其浮囊体大，白色透明像僧帽而得名，但要我说，这更像垃圾袋，触须有剧毒，可致死。它的浮囊可以让它不惧风浪，在海上自由漂浮，水下的触须可长达几十米，麻痹猎物后，负责运输的触须收缩将猎物送到消化触须，向猎物身体内注入某种化学物质。猎物的内脏化为可吸收的液体后，只剩下一具带有鳞片的躯壳，沉入大海。”
　　四周吵闹，很难听到讲解员的声音，然而吕常在又对博物馆的一切很感兴趣，于是章探之暂时承担起讲解员的工作
　　“这个不知道，你们自己百度。”
　　“世界上翼展最大的海鸟是漂泊信天翁，主要生活在南大洋。它们美丽而长寿，钟情而有耐心，奉行着晚婚晚育优生优育的政策，考察一两年后才会结婚，生命的后半段才生子，一胎只有一只，养育孩子到可以离巢至少需要一年。在一些国家的文化中认为，信天翁寄托着逝去的水手的灵魂。”
　　章探之的讲述当然没有讲解员好，但很简洁，并且经过了章探之的个人加工。其实大自然的一切，即使不经过加工，只是大自然物象本身就足够迷人，或浪漫、或恐怖、或残忍、或神奇，在人类之外的世界组合成一个个纷呈的故事。
　　这就是晏林煜不知不觉和大部队走失而没有被发现的原因，前者是因为他傻，后者是因为和他同行的吕常在唐棠叶渊澄等都听讲解去了。
　　最后，吕常在还是发现了手机消息，并发扬飞毛腿将晏林煜接回了大部队。
　　“我没有看到消息你可以找别人啊，给你发定位。”吕常在不解。
　　“第一，就算给我发定位，我开导航也会迷路。”晏林煜很骄傲的样子，“第二，我确定你看到让你来接我的消息你一定会来，而且很快。”
　　吕常在扶额，他遇到无理取闹的家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晏林煜兴奋地问。
　　“25号展厅，主要是海底草原、红树林相关。”唐棠划动手机。
　　“那还不快走？”晏林煜一把抓着吕常在的书包带子就冲，也不管吕常在表示抗议的嚎叫，丝毫没有刚和大部队走失的自觉。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叶渊澄看着晏林煜的背影，啧啧称奇。
　　“不知道，他之前还坚持要背吕常在，为我们四个的接力跑比赛劳心操力，是一名可靠的体育委员。现在……吕常在是有让他的朋友们降智的魔力吗？”唐棠亦抱手围观。
　　“瞎说，我们不就没有受影响吗？”叶渊澄下意识反驳。
　　唐棠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可能和吕常在这样的人做朋友会让人轻松愉悦，不自觉变得低龄可爱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阴湿高中牲了？”叶渊澄撇嘴，但就她那张五官深邃立体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像龙王歪嘴和霸总邪笑。
　　唐棠实在绷不住，“是因为我们都有秘密和心事，有非常独立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