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镜照我》十三刹

47、加油

　　余娜到家的时候，戴安娜已经在家了，正斜躺在沙发上看书，年中正是她最清闲的时候。

　　听见余娜关门的声音，戴安娜把书放下了，她瞅了瞅一声不吭的小孩：“怎么啦？”

　　这句话像什么开关，直接把余娜要走向卧室的步子调了个方向，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戴安娜腿旁，顺带挤走了地板上乖乖趴着的丧彪。

　　丧彪骂骂咧咧跑走了。

　　瞧见余娜头顶阴云密布的模样，戴安娜坐了起来，丝绸吊带睡衣随着主人的动作滑动，勾勒出最贴合身体的形状。

　　余娜已经习惯了，现在能做到眼观鼻鼻观心两眼放空四下无尘如老僧入定。

　　余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打乱：“安娜姐今天怎么没戴手串？”

　　她做的礼物安娜姐宝贝得很，每天都戴着，今天却不知所踪了。

　　“香味有些淡了，我放盒子里存一存。”戴安娜好笑地戳戳余娜的脑袋瓜，“就因为这个生气？”

　　“那没有。”余娜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火速回归正轨，“我讨厌李想。”

　　“你们班主任？”戴安娜反应很快，快到余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毕竟余强是个连她读几年级都记不清的家长，就算是戴招兰也不一定记得她班主任的名字。

　　这么靠谱还能说上话的“家长”，余娜第一次接触，头上乌云都散了几分：“对，他可烦了。”

　　余娜倒豆子似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全说给戴安娜听了，道听途说来的事也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这样啊……”戴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倒是也听说过一点他的事情。”

　　并非听说。知道余娜被分到六班后，戴安娜便到处打听了李想的为人处世，毕竟她并没有接触过李想，多少有些不放心。

　　“什么事情？”余娜皱着眉，她觉得李想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莫非连这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说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因为身材矮小经常被校园霸凌。”戴安娜省去了具体的经过，“性格比较极端。”

　　“你是想说他也挺可怜的吗？”余娜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她没有见过被同学欺负的少年李想，她只看到了欺负学生的中年李想。

　　“这不能作为理由，那我初中的老师也被欺负过呢，现在回了母校给霸凌者的孩子当老师。”余娜说，“但我也不赞同她的做法，我没有那样的格局，我只觉得憋屈。”

　　“并不是让你体谅李想。”戴安娜伸手按住了逐渐激动的小孩，“杀人犯都会有不幸童年呢，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反正正常人没有必要去共情。”

　　“没有那个义务。”余娜作为正常人赶紧表了个态，“那安娜姐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戴安娜看向余娜：“我想说的是李想并不好对付，霸凌他的人现在是学校高层，两个人出于某种默契，一直互相包庇。”

　　余娜喃喃：“好没用的男人……”在自己最恨的霸凌者手下工作，还因为自己也成了霸凌者而不敢复仇，只能更加憋屈地在无辜的学生身上找存在感，简直是……

　　太贴合李想这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了！

　　“另外还有你们班的郭宇轩和苟矢。”戴安娜消息通显然还没有爆料完毕。

　　“他俩咋了？”余娜好奇。

　　“苟矢他爸经常在家家暴他妈妈，有时候他也跟着一起。”戴安娜有个朋友在派出所工作，没少过去调解。

　　“一起？”余娜有些震惊，“家暴也能一起吗？”

　　“对，他们并不要脸，也不避讳这些，你们班上应该很多人知道。”戴安娜点了点头，父子俩一起家暴这事，她刚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他家有点小钱，给学校捐过款，不然以苟矢的成绩是进不了理小的。”

　　余娜有些麻木：“那郭宇轩呢？”

　　“这个人的话我没查到负面消息。”戴安娜说，“我猜，李想应该是出于一种‘就算是学生时代的风云人物，现在不也得讨好我吗’的心态，而对郭宇轩很是亲近和纵容。”

　　余娜沉默了。

　　安娜姐分析得很透彻，她只是不太舒服，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生活着，甚至有些还生活得很好。

　　这跟课本里刻画的真善美完全不同。

　　如果编书者早就知道世界不公，又为什么要描摹出这样一副海市蜃楼来欺骗受教育者。

　　好人被规训被束缚，坏人则嘲笑规则和好人。

　　“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声音的。”戴安娜理解余娜，但已经步入社会许多年的她也仅仅只能做到理解了，“所谓的成长，就是习惯所有和自己不同的声音，并且假装听不到。”

　　“长大就是变聋。”余娜面无表情地总结。

　　戴安娜笑了笑，摸了摸余娜的头：“还要和你说的是，我们没办法统一世界的声音，但如果这些声音让你不舒服到再也忍不下去了，你可以反抗。”

　　余娜微微抬头，刚好能看见戴安娜坚定的双眼。

　　“戴安娜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余娜有反抗的底气。”余娜是她的全部少年意气，她不想看到余娜成为第二个戴安娜，这算是她的一点私心。

　　余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

　　戴安娜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拍了拍手下的小西红柿：“去洗澡睡觉吧，不早了。”

　　小西红柿同手同脚地进了房间拿睡衣，随即爆发出了一声惨叫。

　　“安娜姐！丧彪在我床上尿尿了！”

　　“喵～”丧彪又喵喵叫着从余娜的房间跑出来了，高高竖起的半截尾巴和昂首挺胸的小气势都彰显了此喵的志得意满。

　　人！让你挤开喵！

　　对此余娜表示并非志得意满，应该是小猫得志。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千篇一律，或许是即将到来的篮球赛分走了班上男生的注意力，下课后班上总是立刻空了下来，余娜觉得世界都干净了不少。

　　李想虽然不是人，但偶尔也会干那么几件人事，比如六班的位置也是轮换制的，余娜很快就离开了空调的辐射地。

　　受苦受难的人变成了那文翔宇，这人白长那么高个，对于苟矢的故意为难简直是逆来顺受，像团棉花。

　　苟矢欺负了几天就嫌没劲，不怎么找他麻烦了。

　　余娜并没有多做关注，她不是救世主，没有惹到她头上，她也不会跳出来当正义使者。

　　篮球赛很快就到了，高二并没有高一那么花样多，拉拉队评比也取消了，余娜乐得清闲，连比赛场都没去，安心在教室里学习。

　　苟矢虽然看她不爽，每次回来都要阴阳怪气几句，但毕竟留在班里不去加油的大有人在，甚至包括全校第一李雅婷李大侠，他也不敢指桑骂槐说得太过。

　　李想倒是去得勤，具体体现在六班居然一直没被淘汰。

　　说实话，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成绩好了运动自然会落下，能够全面发展的神人世上的确有，但再多也不够六班凑够一个篮球队。

　　余娜以为六班会很快淘汰，没想到她低估了李想的不要脸程度，竟然场场不落。

　　而这一天六班的比赛对手，是五班。

　　这已经是半决赛了，余娜在教室里热了热晚饭，食不知味地吃完，终于还是站起了身。

　　“你要去看比赛吗？”最先注意到她动作的是同桌桑心怡。

　　“对，你去吗？”余娜顺嘴一问。

　　“不去了。”桑心怡摇了摇头，她还有一张卷子的错题没整理，“你去的话记得替我给班上喊两声加油。”

　　“那你得自己去。”余娜说，“我是去给五班加油的。”

　　桑心怡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让余娜小心别被发现，她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余娜到比赛场边的时候，赛程已经过半了，她瞅了眼记分牌，哦豁，碾压。

　　余娜又看了眼场边阵容，李想的脸色已经铁青，而五班的加油人群里她似乎看到了弥勒佛的身影。

　　“老师你也来看比赛？”余娜溜到了弥勒佛身边，难怪裁判没有一边倒，如果只有李想一个老师那吹吹黑哨就算了，这下两边都有老师坐镇，裁判谁都不敢得罪，只能努力做到公平公正。

　　弥勒佛诧异地看着余娜，连忙瞥了眼对面还没发现她的李想，嘴上紧张到语速都变快了：“你来这边做什么？快回去！”

　　“我跟您是一年的交情。”余娜又指了指对面，“跟那位才两个月交情，不熟。”

　　弥勒佛无奈：“那你也不能给五班加油，李老师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余娜顾左右而言他：“咱们阵容是不是变了？”多了好几个生面孔。

　　“对，别的班分过来的，比去年还强了。”这要是输了孩子们得气死，所以他也跑来观摩了，回答完余娜的问题他仍不忘初心，“赶紧回去！”

　　“好好好。”余娜点点头，听话地转身走了。

　　弥勒佛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这丫头站到了自己两米外的地方喊加油，边上是已经进了文小的沈雯雯。

　　这俩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