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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且行 ...

  •   国主身在苍栾,她的政令在望青依旧畅通。

      余才高身为丞相,还是有资格知道王上打算“资敌”的消息的。她并不奇怪,只是依言找来金菁,让她帮忙测算历法。

      余才高说:“节气令时乃重中之重,还请您多费心了。”

      金菁原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立刻严肃起来:“交给我吧!”

      余才高隐蔽地打量她的脸色,犹豫道:“女君可是有心事?”

      “……到也说不上。”金菁摇摇头,“我想改改白泽宫的教学模式,这些天熬得厉害才神思不遂,不碍事的。”

      ……

      望青开始紧锣密鼓地测算历法,祁访枫依旧留在苍栾接受巫女们的巫术教学。

      是的,祁访枫已经发现了。与其说是论道,不如说是巫女们绞尽脑汁结合她的“爱好”,把巫术一点点传授给她。

      有春分日在前,祁访枫对巫女们的好感大幅度上升,连带着学巫术都更有劲头了。

      巫女们很懂寓教于乐,发现她好奇工业知识后立刻把它夹在祭祀占卜这些奇幻学识里,只要她学得认真,她们就感动又欣慰。

      国主常常在结束“论道”后想出一些好点子,诏书一封封发往本部,基本上是工具的改良推广和制度改革。

      也是她的丞相确实能干,每次都淡然地回一个“遵旨”然后有条不紊推进,换了别人早罢工了。

      祁访枫早上去“论道”,下午偶尔写诏书,晚上还能四处逛一圈,突击视察一下苍栾的官吏。

      ……相当充实的一整天。

      又是一天早晨,祁访枫完成了今日份的巫术教习。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我做大巫吗?或许我是在巫术上有些天赋,但也不是非我不可吧?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闫如尘的天赋似乎不在我之下。”

      经过这些天颠沛流离学习,祁访枫很清楚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一首祝歌不能过目不忘,祭祀舞也需要反复练习,没有什么一学就会还融会贯通的说法。可当她进入状态,就能很轻松地感受“沟通天地”的感觉。

      她对神秘力量的梳理能力,以及“神灵”对她莫名的偏爱。可以说,“灵感”才是她的天赋所在。

      而闫如尘不一样,她是个真正的全才。祁访枫不知道禁术是怎么回事,但她甚至能自己修改阵法困住苍玉几十年,这已经很能说明她的天赋了。

      神灵代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高等生灵,比如海心神树、苍玉。它们各有神通,能被巫女们以特定的方式借力,说到底并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

      可它们的力量依旧是凡人无法比拟的,更别说困住。

      要祁访枫以闫如尘的方式困住苍玉,那她会当场变成国家一级退堂鼓鼓手。

      截至目前,祁访枫只掌握了初级阵法和一些变体,再深入,这东西和高等数学也没区别了,靠的就是反复计算推演,把能量的流动速度数量多寡等等模糊不清的数值清晰地算出来,然后修改回路搭建方式。

      二者相比,假如同样上考场,两人都是一眼就知道答案的人。但闫如尘是一眼知道思路,草稿都不打就把答案算出来,祁访枫则是全靠第六感蒙出来的。

      听了她的问题,巫女停下整理手稿的动作,温柔道:“不是我们选择您,而是就是您。”

      “您或许听过一个传说。”她说,“当人间欲迷失,镇海剑断裂,众生怨沸腾,毁灭神会让世界迎来终局,第七位神明随之诞生。勇士会得到六位旧神留下的馈赠,开启新世界的大门,而被新旧众神承认的巫女会带领生灵升扬。”

      巫女说:“这不是传说,是预言。我们世代等候的大巫,就是在等候带领生灵走向新世界的巫女,也就是您。不是我们选择了您,而是您就是预言之人。”

      祁访枫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因为我被苍玉这些旧神偏爱,所以她们认为我就是那个预言之子命定的巫女?”】

      圣通王欲言又止:【“你……唉,算了,这不重要。”】

      【“确实,一千句预言都比不上左轮手枪靠谱。”】祁访枫说。

      无论巫女们出于什么理由教导她,这对祁访枫来说都是有利的。

      她对巫女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预言中的女巫,为了防止误会,你们最好多找找。天底下这么多人,也不一定只有我被苍玉它们偏爱。不过如果真有世界毁灭那天,你们需要我,请务必来找我,我会尽一份力的。”

      巫女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她说:“那就多谢您了。”

      “再过半个月,您也该回去处理国事了。”巫女主动说,“明天我们带您去与祭坛之灵沟通,沟通结束后,教习就先暂停吧,您需要过渡一下。”

      祁访枫有些不好意思,巫女温柔而坚定道:“您有选择人生的自由,我们希望您能多修习巫术,但同样希望您能快乐。世俗国度是您的选择,我们无权限制您的自由,请不要为此感到愧疚。”

      祁访枫沉默良久,才说:“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太想选这个。”

      巫女看着她,并不诧异或欣喜,只是平静地等她继续诉说。

      祁访枫说:“我只是……放不下。我遇见过很多人,我很爱她们,而这个世界不曾善待她们。”

      她望向了另一侧,那是被阳光照着的草地,绿茵茵的,土腥气被烘烤过,散发着淡淡的惬意。

      她说:“如果不做点什么,我心难安。”

      巫女目光平和,她问:“那么现在呢?您改变这个世界了吗?哪怕只是一点点,您做到了吗?”

      祁访枫有一瞬的愣怔,她下意识抓紧了腰间的神剑。

      她做到了吗?

      巍峨雪山上,远道而来的她,辜负铸剑时的心了吗?

      ……

      一弯新月搁浅在云滩中,仿佛破开冰封的空中渡船。

      一双柔软漆黑的蝶翼在夜色中轻轻晃动,它的主人伸出手,往半空中虚虚一捻,拽下一抹流动的光辉。月光落在她的眉骨,垂下阴影,犹如垂下了一片朦胧的黑纱。

      她煮茧抽丝般从光辉中抽出一丝,经纬排布,丝线随着她的操控跳动,慢慢纺成了一块布。

      沙棠说:“姐姐。”

      “啊,怎么了?”若木专心致志地排线,头也不回。

      白蝴蝶曳地的羽翼失落似的垂下,她金绿交错的眼瞳闪着零星的细光,像一颗奇异的宝石。

      她离开了。

      若木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后,她说:“排错了啊……”

      ……

      沙棠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忽地听见一声呼唤:“沙棠姐?”

      祁访枫走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只是……有些累了。”沙棠说。

      她有些犹豫,看向祁访枫,歉疚道:“确实是我先说,我想到战场上帮帮你们。但是……我想退下来了。”她着实不适应战场。

      “那就别去了。”国主说。

      沙棠错愕道:“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她说,“你本就是世外妖,为了情分帮我,这不是你的义务。我才是国主,这些事本就是我要考虑的。”

      国主笑道:“放心,绝对不是硬撑。我要是真没人了,一定昧着良心忽悠你上战场。”

      沙棠怔怔地看着她,浅笑摇头:“难怪姐姐那么喜欢你。”

      祁访枫就欲言又止。

      “事实上,我很羡慕你。”沙棠忽然说。

      女妖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与她相伴近千年,也从没见过她这么喜欢过谁。明明,我也是妹妹。”

      ……

      “并非如此。”祁访枫说,“她爱你。”

      沙棠睁大眼睛,微张着嘴:“这……”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她其实不太在乎我们做什么。”祁访枫叹道,“她一开始并不想收留我,是君华想,她才答应。她也并不赞成我去逐鹿天下,早早明牌说了,我要做得越多,她给我的帮助越少。”

      “与其说是爱我,不如说是想看我的热闹。”

      “但是她爱你。”祁访枫有些苦恼,“你或许没注意到过,但是在我看来其实很明显。不管是看什么,她都是在看故事,她都是一个局外人。但是她在看你时,只是在看你,她也只是她自己。”

      “唯有看着你时,她才是她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她眼中只有你才是平等的。”

      “但她是个蠢货。”祁访枫毫不客气地说,“她居高临下地看久了戏剧,已经不知道怎么和‘真实’的人相处了。”

      沙棠彻底愣住了,祁访枫继续说:“我一个人类,顶天百年身。你们才是千秋万岁的妖,千年不够她开口,你还有万岁。沙棠姐姐,你得开心点,比起她,我可更看不得你难过。”

      “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还有时间。”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都不急,你也别太忧心。”

      白蝴蝶看着她。

      “……我有些好奇人类大陆了。”她说着,“到底要怎样的山水,才能养出你来。”

      祁访枫只能干巴巴地:“那不是一回事……”

      沙棠说:“我定要去看看。”

      祁访枫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沙棠看了看她,那温和的笑意忽然消失了。她皱着眉头,变得忧虑紧张:“你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这个话题就有话说了,祁访枫精神一振:“我正要去写诏书,义姁府的毕业考核得改一改。”

      沙棠思忖道:“不如将她们送到我这来?我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考核她们应该也够了。到底是失约于你,总要做些什么……”

      祁访枫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死紧,眼也发亮:“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我们进屋细说!”

      长生种的一段时间,祁访枫都不敢想这段时间够她活几辈子。

      赚!

      她兴高采烈地拉着人秉烛夜谈,那些言语铺在灯烛摇曳出的影中,一路蜿蜒,流长了此夜之月。

      ……

      新月回眸,莹润的眼眸凝望着人间。

      江楫带着定安军返程,这些沉默的士兵离开时,被她们护在中央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如今算不上冷,兴许是附近有水泽,吹来的风就让人湿漉漉地抖。

      君华握着剑,冲眼前的将军点点头:“望青岱王,定安将军君华,幸会。”

      钟令说:“旭华大将军钟令,久仰大名。”

      君华的目光扫向她身后,打量过旭华军的精神风貌,心下微松。她说:“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看来仇琬还算重视这些南民,没有随手揪几个兵痞来护送,她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了。

      在君华打量旭华军时,钟令也在打量她。

      一身光亮的利银铠,肩上系着鲜艳的红披风,那披风上还绣着精细的暗纹。银制的面具做工精美,凌厉却显得华贵异常。唯一不好的大概是面具上花纹太错乱,暗处的深红有些洗不掉了。

      赶路多日,她却依旧白净整洁,唯独鳞发末尾微微炸开,不过无伤大雅。

      光从打扮看,她就是一个花架子。谁家好人上战场还得打扮一番?可反过来,她上战场还能穿得花里胡哨,那必然是一个无比强劲的敌人。

      事实也是如此,定安将军戎马十年,未尝一败。

      裘罗那场大撤退也不是她败了,而是她急着回去驰援,真要打下去,宗政敏在那时就可以死一死了。

      她整个人也如一柄收在鞘里的剑,厚重沉静,却又让人预见出鞘时的凌厉。

      这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武将,确实不俗。

      钟令没再多说,只是带人沉默地赶路。

      一路停停走走,南民望着越来越近的故乡,不由得活跃起来。营地里忽然多出很多鸡零狗碎的动静,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钟令路过几次,不由得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几个旭华军士兵实在受不了了,某天就忽然拔了刀,谁承想南民一点也不怕,反而像嚣张的喽啰,肆无忌惮地对兵士们推搡嚷嚷,着实把旭华军看得愣了。

      但她们也不敢真动手。

      那个蓝眼睛的将军一句话不说,默默看着她们,黑剑搁在草地上,把繁密的草叶压出一个柔软弧度。

      ……瘆人。

      难民们骂骂咧咧几句,又回去针对鸡毛蒜皮的事发表建设性意见。

      士兵们憋着一口气,脸红过又青。蓝眼睛将军擦一擦剑,那几张脸就又白了。

      营地在一片喧嚣中透着让人心酸的寂静。

      君华以她多年未有长进的文化水平如此腹诽道。

      她正擦着剑发呆,忽然来了个使徒。营地里静了一瞬,第十七届家长里短会议立刻结束,士兵们把手放上刀柄,钟令也紧紧盯着使徒。

      使徒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抽出信件交给君华。

      士兵握紧了刀刃,钟令心下一沉。

      岱王将信件浏览完,在钟令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顺手就把它塞回去给使徒了。她转头对钟令说:“回头我要见你们皇帝。”

      ……钟令那口气就不上不下的。

      她想,这个家伙在望青肯定人缘不好,起码她在职场上就不可能讨同事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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