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骨生花》月疏璃

34、偈语

　　“公主已逝，”楚玥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大人自然不会怀疑她与漓国有何勾连。而我这个突然冒出来、号称得了公主真传的人…”她自嘲地笑了笑，“确实值得怀疑。”

　　顾淮昭刚要解释，楚玥已抬手制止：“大人不必多言。经此一事，只望往后能互相信任。唯有坦诚，才能早日查明真相。”

　　二人相视一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到寺门前。

　　二人随僧人踏入寺门，刚跨过门槛，便见公主一袭素白罗裙，正与玉珠在放生池畔喂鱼。

　　“楚姑娘！”公主转身望见来人，提着裙摆快步迎来，“你怎么才来啊，我等得池鱼都喂了三遍了！”

　　楚玥歉然一笑：“路上耽搁了，明日定给公主带个小玩意赔罪。”

　　“好吧，那我就勉强原谅楚姑娘吧！”

　　说罢，公主才注意到楚玥身后的顾淮昭，眼睛不由一亮：“顾大人？你们…”她眼神促狭地在二人身上流转，“难怪楚姑娘迟到呢，你们二人莫不是约好的？”

　　闻言，楚玥无奈一笑，随即神色坦然，“行止半途，马车的轴辏断了，还好不是很远了，索性走了上来，”她下意识对上了顾淮昭视线，“恰巧在寺门前遇见了顾大夫！”

　　顾淮昭从容作揖：“公主金安。”

　　“罢了罢了。”公主上前两步挽住楚玥的胳膊，然后望向顾淮昭，“顾大人，正所谓万事万物讲究缘分，既然有缘碰到，不如结伴一起？”

　　几人很快便一座座大殿的拜了过去。行至后山，发现正中有一口古井。

　　古井旁，立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文——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相遇离散总系缘法。

　　“……缘法。”公主念完，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古井转头询问：“楚姑娘，这就是你所说的因缘井吗？”

　　楚玥闻言点头，她前世也与小初来寻过这口因缘井，发现这与一般水井并无区别，想来只是口耳相传间被逐渐神化…

　　几人正欲过去，却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位老僧。

　　那老僧双手合十上前：“几位施主可是为了这因缘井而来？”

　　楚玥双手合十回礼：“正是！”

　　“我看三位施主面相非凡，必能得见缘法。”说罢，老僧侧身让出道路。

　　玉珠驻足廊下：“奴婢在此候着。”

　　公主率先上前，将铜钱合十掌心，心中默念了一会儿便将铜钱扔进井里。

　　她趴在井口看了许久，正欲放弃之时，映照她脸的井面突然漾起涟漪，紧接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脸色逐渐白了几分。

　　等公主走回来，面色稍许凝重，楚玥有些担忧的开口询问：“公主还好吗？”

　　她回过神来，笑着解释：“无事，就是什么也没看到，有些失望罢了。”

　　楚玥忙安慰道：“这因缘二字本就浩渺难寻，公主不必挂怀。”

　　楚玥接着上前，同公主一样，将铜钱扔进井里。

　　可不过须臾，井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刚刚映照她背后的树影婆娑，顷刻间变成了一团熊熊大火将她包围其中。她只觉心口剧痛，差点跪倒在井边。

　　顾淮昭见状，快步上前将其扶住。他在井面随意的一瞥，好像看到了悯安公主的笑颜，待要细看，水面已恢复平静。

　　顾淮昭将楚玥扶到屋檐下。她长舒了一口气，才终于恢复过来。

　　老僧笑着看着三人：“三位所见，皆为因果。”说着，抬手在楚玥，公主，顾淮昭三人身上依次流转：“一人见前尘，前尘未曾圆满。一人见来世，来世自有定数。最后一人见今生，今生且惜眼前…”

　　出了寺门，三人都沉默不语。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照不透各自眉间的阴翳。

　　烛火摇曳，楚玥独坐窗前。

　　铜镜里映着她紧蹙的眉头。井中那团吞噬一切的烈火，与老僧“一井照三世”的偈语，始终在她脑中萦绕不去。

　　她重生不过一个月，却接连发生太多事，耽误了她一开始的谋划，但好在替楚玥将府里的麻烦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她掏出锦盒中太医院的腰牌，无意的摩挲，“现在也如愿进了太医院，下一步该想办法去接近丞相府了…”

　　另一边，顾淮昭站在书房的窗前，视线虽投入窗外，脑中却因回溯着白日之事而思绪纷杂。

　　因缘井中的异像，他虽只捕捉了一瞬，但却看的无比真切。

　　“荒谬…”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这怎么可能，许是最近太念着公主的事，一时晃神…”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桌案，案上正摊着这段时日以来，查到的有关桐嘉村一案的所有线索。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正事，随即将手指重重的点在了丞相二字上。

　　两日后。

　　楚玥正替梦臻公主诊脉，指尖轻搭在她腕间，细细探查余毒是否清尽。

　　“公主脉象已稳，余毒已尽。”她收回手，温声说道。

　　公主展颜一笑，刚要开口，忽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身着绛色宫袍的内侍手持金帖迈入，见楚玥也在，眉眼一弯：“哟，巧了，楚御医也在，倒省得咱家再多跑一趟。”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两份烫金请帖，恭敬地奉上：“皇后娘娘明日在御花园设赏花宴，邀梦臻公主与楚御医前往赴宴。”

　　楚玥一怔，双手接过帖子，垂眸扫过上面精致的凤纹，心中微动。

　　皇后娘娘此时设宴，因是为了预贺陛下寿辰，丞相府的人也定会当场！正好，省得我费心思寻机会接近了…

　　梦臻公主倒是兴致勃勃，接过帖子便翻开细看：“听闻大昭御花园的牡丹冠绝天下，我早想一观，此番倒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楚玥合上帖子，唇角含笑：“确实，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珠钗摇曳，香风阵阵。

　　楚玥随南靖公主入席，一袭淡青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素雅却不失太医令的体面。

　　当南靖公主挽着楚玥的手臂缓步而来时，满园私语声骤然一静，随即又掀起更热烈的议论。

　　“那就是南靖来的公主？倒是生得标致。”

　　“哼，比起我们昭国的贵女可差远了。”

　　“她旁边的是谁？侍女吗？气质倒是不俗。”

　　“嘘——那可是楚家二房的孤女，前些日子刚把自家大伯母送上公堂的狠角色！”

　　梦臻公主耳尖微动，忽然揽紧楚玥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轻笑：“看来楚姑娘比我这个异国公主还引人注目呢。”

　　楚玥无奈摇头：“公主莫要取笑我了。”

　　正说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穿过人群，朝她们快步走来。

　　“见过梦臻公主！”苏云初盈盈行礼，又亲热地拉住楚玥的手，“楚姐姐，好久不见！”

　　梦臻公主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楚玥：“二位认识？”

　　“这位是苏御史家的千金苏云初。”楚玥温声介绍，随即关切地询问，“苏姑娘近来身子可大好了？”

　　苏云初笑眼弯弯：“多亏楚姐姐妙手回春，父亲这才允我出门呢。”

　　女子间的交情，往往因一个共同话题便能迅速升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梦臻公主已与苏云初挽着手臂，热络地聊起楚玥的医术。

　　楚玥含笑听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

　　终于，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丞相府庶女文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她被寻回丞相府时，文清还挽着她的手臂，亲昵地唤她“姐姐”。

　　可后来呢？玉佛寺那日，若不是小初及时出现，她险些被设计闯入贵人厢房，酿成大祸…

　　“楚姐姐？”苏云初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你怎么一直盯着那边看？”

　　楚玥收回视线，轻笑道：“瞧见个故人。”

　　楚玥站在远处，目光幽深地望着文清独自离去的背影。

　　她悄然跟上，却见文清刚踏上小桥，一名宫女匆匆而过，肩膀“不经意”一撞。

　　“啊！”

　　文清身形一晃，整个人栽入桥下池中，溅起大片水花。

　　她在水中拼命挣扎，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楚玥目光一凝，迅速扫过那名宫女离去的方向，对方步伐稳健，身手利落，绝非普通宫人。

　　她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顾淮昭在给她创造接近丞相府的机会！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楚玥高声呼喊，声音惊动了附近赏花的贵女们。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纵身跃入水中。

　　她迅速游到文清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划水，将人慢慢带向岸边。

　　岸边已围满了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楚玥将文清平放在地，迅速脱下外衫垫在她头下，双手交叠按在她腹部，力道适中地挤压。

　　“咳——！”文清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梦臻公主和苏云初连忙上前，指挥众贵女围成一圈，挡住楚玥湿透的身形。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梦臻公主急声道，“再取两套干净衣裳来！”

　　不多时，皇后携宫人匆匆而来，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先送她们去更衣。”皇后凤眸扫过二人，在看到楚玥时微微一顿。

　　待二人换好干净衣裙返回宴席，皇后已端坐在主位，威仪万千。

　　“怎么回事？”皇后沉声问道。

　　楚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回娘娘，臣女偶然见这位姑娘落水，情急之下便下水相救。”

　　皇后仔细打量她，忽然道：“你就是太医院新招的女御医？治好了南靖公主的楚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