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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无对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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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后,祁朝意姗姗来迟,手上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向华崇见过礼后,便退至一旁静静站立。
俞福禄来到华崇跟前,回禀:“奴才是在药舍寻到的祁公子,彼时,祁公子正按着药方熬药。”
见到如常人般的祁朝意,游媛语无伦次,“怎么会,怎么会……”
她明明亲眼看到他喝下那杯掺了毒的水,吐血然后卧床。
亲耳听到冯礼与玉琴叹息,说他病情危重,生死攸关。
他怎么能没事。
祁朝意还活着,华崇怒气消了大半,他踢开游媛,“你这贱奴,污蔑公主,其罪可诛。”
华斓在旁观望,时机成熟,她虚弱道:“事到如今,儿臣也不敢隐瞒父皇了,两日前儿臣突感不适,一直咳血,太医说是中毒之症,便寻了个奴才试药,雅兰居上下忙忙碌碌,就连祁公子也成日在那屋内跟着冯太医研究药方,为我制药。
所幸儿臣摄的不多,也未入心脉,儿臣不知是何人要谋害于我,现在看来,那毒原是给祁公子下的,想借此栽赃嫁祸,可阴差阳错,让儿臣误打误撞。”
华崇一听是自己女儿中毒,怒气比先前更甚,“公主中毒这等大事都敢隐瞒,你们怎么伺候的。”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让传出去的,免得父皇忧心。”华斓安抚道,“冯太医已为儿臣医治,现已见好,只是不知儿臣究竟得罪了谁,要如此害我。”
“斓儿放心,你今日蒙冤,朕定严惩不贷。”华崇道。
俞福禄上前拽起游媛,“说,是谁指使你下毒诬陷的。”
游媛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被诓骗入局,为时已晚。
现下死路一条。
她认了命,“无人指使,是奴婢心生怨怼。”
华斓却对这回答不满意。
她走到游媛面前,故作心伤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言语间,她衣袖微动,露出腕间戴着的碧玉珠串,串上坠了红玛瑙与流苏。
珠串入目,游媛瞬间变得恐惧,浑身打着哆嗦。
她认出了这珠串。
是前年华斓念她办事得力赏的,还许了她探亲假,她回老家把玉串给了母亲。
母亲喜欢得紧,一直戴在手上,从不取下。
华斓在用亲人性命威胁她。
看出游媛不对劲,惠贵妃莫名不安,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是啊,你就交代罢,交代清楚也免受皮肉之苦,你好过,与你亲近的人也能好过,是不是?”
游媛手指紧握,连修长的指甲嵌入肉里也感知不到。
华斓用家人性命要挟,惠贵妃以杨郎相胁。
进退两难。
轻巧地搭上她绷紧的拳头,华斓势在必得,“游媛,你我十年情谊,最是相知,你定是受人蛊惑,说出来,我会为你做主,绝不牵连无辜的人。”
伺候多年,游媛深知她睚眦必报,怎会听不懂她言下之意。
华斓在告诉她,若是她能承认是受人蛊惑并趁机咬住其他人,华斓便不计较她的背叛,还能保她家人平安。
若是不能,她全族都得死。
抉择之下,游媛落泪啼哭。
她扑到惠贵妃脚边,抓住裙摆,哭喊:“娘娘救救奴婢,奴婢该做的都做了,娘娘救救奴婢啊……”
惠贵妃心头一跳,吓得连连后退,险些站不稳,“大胆奴才,陷害公主,又想来诬陷本宫。”
她无措地看向华崇,急忙撇清,“臣妾冤枉啊,这奴才失心疯了,臣妾爱护公主都来不及,怎么会加害公主,此等搬弄是非心思歹毒的贱奴,应即刻绞杀。”
游媛痛彻心扉,事已至此,索性悉数吐出:“娘娘当真是爱护,爱护到命奴婢每半月去延云宫汇报公主近况。”
华崇听得脸色越发铁青。
汇报近况,说好听点是关心儿女,可惠贵妃与华斓非亲生母女,难听点不就是监视吗。
惠贵妃没想到她会发疯,面上的柔和不再,“陛下,臣妾确实时常召她,那是因为发现她与侍卫私通,臣妾怕污了公主耳朵,这才每日唤她来提点,臣妾一心为了公主,不成想会被奸人诋毁。”
杨郎到底是保不住了,游媛忽然发笑,发了狠:“娘娘忘了吗,七殿下是怎么去的南巡,陛下为公主安排的差事怎么成了七殿下的,公主好端端的身子怎么就得了风寒,这些不都是娘娘的吩咐吗。”
满场寂静。
俞福禄心惊胆战。
这奴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生怕听到不该听的秘辛。
反观华崇,他面沉似水,额旁的青筋绷起,山雨欲来之势。
“奴婢说了这些话,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奴婢只求不祸及家人,便死而无憾了。”
说完,游媛深深地看了华斓一眼,而后奋力往墙上撞去。
“啊”
在场年纪稍小的宫女惊叫,华斓本能地闭了眼,再睁开时,游媛的身体无力地垂落在地,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惠贵妃目露绝望。
游媛撞墙自尽,死无对证。
她中计了。
“好好好,朕的好爱妃,慈眉善目之下,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诬陷公主,意图毒害北齐皇子,左右国事,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华崇怒目圆睁,狠厉地斥责。
天子一怒,众人俯首跪地,大气也不敢出。
“臣妾冤枉啊,臣妾从未诬陷公主,也没有毒害北齐皇子,那奴婢空口白牙,陛下怎能就这样定了罪,臣妾与陛下共处十余年,陛下为何信那奴婢也不相信臣妾。”惠贵妃泣不成声。
“你说冤枉,朕且问你,南巡之事,是否插手干涉。”
惠贵妃立马摇头否认,可看到他锋利的目光,想到他精锐的手下,顿时哑口无言。
酷刑之下,她做的事是遮不住的。
华崇再无耐心,任凭她在脚下跪求,“撤去王氏贵妃之位,褫夺封号,即刻起贬为庶人,幽禁延云宫。”
他瞥了眼已没气的游媛,“扔出宫去。”
俞福禄连连应道。
华崇甩开王氏的纠缠,拂袖而去。
华斓紧随其后,路过默默看戏的祁朝意时,视线交错,华斓朝他得意地眨了眨眼。
雅兰居主殿,华崇大步流星,气愤地落座。
华斓奉上清茶,“父皇消消气,尝尝儿臣泡的雨前龙井。”
华崇没心思,自也品不出什么味道,他叹息:“王氏待人从来和善,最是善解人意,朕以为她是解语花,恍惚有几分你母后的模样,却不曾想她恶毒至此,比不上淑儿半分。”
淑儿便是她的生母,华斓出生后不久先皇后病逝,她对母亲的认知全来自于他人言语。
华斓温顺道:“儿臣相信,母后在天之灵也不愿父皇难过。”
“罢了。”华崇啜饮香茶,继而又道:“南巡之事,是父皇亏欠许多,让你平白病一遭,可你七哥差事办得不错,下月便归来,你勿怪他,皆怨王氏心术不正。”
“不管是儿臣还是哥哥们,皆是为南楚分忧,为父皇分忧,儿臣岂会怪罪。”华斓依然恭顺。
“你能这样想便好,今年旱情严重,迟迟无雨,朕让易风道长推算过,天意有甘霖,朕准备筹划祈雨大典,属意于你。”华崇嘱咐:“届时百官万民朝拜,切勿出错。”
华斓点头应下:“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
“如此便好。”华崇欣慰。
忽又想起今日之事的诱因,他不满道:“祁朝意到底是外男,在你宫里呆着,徒惹是非,还是将他送回质子府为好。”
“此事儿臣不依。”华斓撇嘴,难得在父亲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撒娇道:“儿臣自小无朋友陪伴,好不容易有个人得我心意。”
华崇无奈,顺了她的意,不放心地叮嘱:“你若真喜欢,留着便留着,只是莫失了分寸,不过北齐送来的质子,玩玩便是,切勿交心,如今正事要紧,办好差事,天下大好男儿有的是。”
“儿臣省得。”
“时辰也不早了,朕还约见了易风道长论道,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华崇起身。
“儿臣恭送父皇。”
送走华崇,华斓转身进了里屋。
半躺在美人榻上细细品茶,她朝外唤道:“进来罢,在外面偷听多少了。”
屋外响动,祁朝意走来,手上端着刚熬好的药。
华斓瞧那深褐色的汤药,颇为抗拒,她最厌恶喝苦药,偏偏这人还不带蜜饯,如何能入口。
正是她烦闷时,祁朝意出声:“为何要服毒,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华斓莞尔,“我服毒你难道不应该高兴才是?”
祁朝意兀的沉默。
念在他难得肯开口说话,华斓留有几分耐心,说道:“只是诬告,却无任何人受伤,父皇顶多生会儿气便罢了,但若是我出事就不同了,将事情闹大,必要一击即中。”
“可也伤了你自己。”
“怎么,关心我?”
祁朝意错开她的眼神,不冷不热地开口:“事已了,何时能放我回去。”
“回去?你是本宫的人,回哪儿去。”
华斓好笑道:“本宫留你在身边,你该感激才是,你在宫外质子府被那些势利的奴才苛待也罢了,遇上我那些哥哥们,免不得言语羞辱与皮肉之苦。
这么多年,你没少被他们欺凌吧,在我这儿做我的人岂不更好。”
祁朝意眼眸倏地冷了下来,讽道:“有何区别,于你们而言,皆是供人作贱的玩物而已。”
华斓听着,顿时明了。
原来他听到的是这句话。
不愿做她的宠儿,所以生气了。
可他有什么资格反抗。
再看他深邃的眉眼,浑身透着股孤傲之气,犹如夏日雨中风荷。
清冷高洁。
华斓看得心痒。
她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