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纳尼莫

8、病热

　　下课铃声铃铃铃敲响，刺耳的长鸣在陈微看来却完全是解脱。

　　她抱上脱在一边的外套和还没动笔的教学日志，直接回了办公室。

　　屁股落到椅子上的一瞬，就好像被卸去了所有力气，她趴在冰凉光滑的木桌上，又打了个冷战。笔筒里面备着平时给学生们用的水银体温计，她努力伸长了手臂拿到体温计，用力地甩动两下，确认计量重置后才穿过衣服伸入腋下夹住。

　　等待着测量结果，陈微闭上了眼睛。

　　耳朵贴在桌面，放大了办公室内空气流通的声音和办公室外学生们的笑闹声，合上眼皮，光线也昏暗微弱起来。

　　耳朵里突然传来浅浅的摩擦声，陈微无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坐起来，意识清醒了许多，才看清面前这人，是班长徐知瀚。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老师，收齐的报告我放桌上了。”徐知瀚戴着镜片厚厚的黑框眼镜，看到陈微坐起来后，扶了一下镜框尴尬地道歉。

　　陈微摆摆手：“辛苦了”

　　学生离开办公室后，她才取出夹在腋下的体温计，她其实不太会认体温计，她体质不好，但也不常发烧。毕业离家以前，基本每次都是爸爸妈妈奶奶或者谁，用手探她的额头，再给她判断是不是有发烧，要么就是直接带到诊所药店去让人测了直接告诉下诊断。

　　对着光举起体温计反复找角度辨认，大概还是看出来了度数，38.3°，她还在思考着这程度算不算严重，门口响起敲门声，已经离开的徐知瀚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正手揣着兜站在门口。

　　陈微想着他大概是忘了什么，点点头，徐知瀚才又走到她办公桌前。

　　“老师，你是不是感冒了？”徐知瀚支支吾吾地开口，从兜里掏出一板胶囊，又拿出两包感冒灵颗粒放在陈微办公桌上，“上次回家，妈妈说要降温给我装的药，之前分了点给不舒服的同学，还剩这些，老师你可以看看症状吃点儿。”

　　陈微有点鼻酸。

　　徐知瀚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学生，成绩好，性格冷，平常跟老师们的交流也不多，但是同学们还是年年默认他做班长，去年上位班主任孕期休假，陈微才接了这个班，她不了解也没打算下心思去了解，现在总算大概知道了他的体贴。她仰头对着徐知瀚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剩下三节自习没有陈微的，她接了热水吃了一颗布洛芬，稍微恢复了力气，视线又落到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她努力摒弃脑海里其余的念头，把外套抱起来，挎上挎包，跟隔壁班主任拜托了稍微照看着，就要回家去。

　　回家的路程并不远，但是这时候飘起了雨，路灯的白炽光下，抬头能看清雨点的形状。

　　斜风裹着细雨打到她的脸上，悄无声息地浸透她的发丝和衣衫，她抱着手臂加快了脚步。

　　她没有力气奔跑，即使尽量迈大了步伐，到家后还是已经浑身湿透。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先在门口打了两个喷嚏。

　　把外套丢在脏衣篮里，从衣挂上取下睡衣，她不住地颤抖，直到浑身被热水包裹着，热气在整间浴室滚滚升腾而起，她的体温回来了一点，这才停下了抖动的幅度。

　　她撑着最后的力气吹干头发才钻回被窝里，药一个都没吃，也没力气起身了，寒冷褪去之后她的体温又开始上升，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也许比吃药之前还烫一些。

　　头痛烧得她迷迷糊糊，陈微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打开手机给心雨发了条消息。

　　-我发烧了。

　　醒来外面天光熹微，陈微朦胧中咂巴了一下嘴，没有尝到熟悉的苦味，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坐在床边趴着睡着的人察觉到她的动静，头发凌乱地直起身子，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口说话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喝点水？”说完就起身去接水。

　　接完水回来，人也清醒了不少，郑心雨打了个呵欠，把水杯递给躺着的陈微。

　　陈微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有嗓子的干涩和阵阵喑哑的头痛还提醒着她昨夜病魔缠身。

　　还没等陈微问什么，郑心雨先开口了：“学校已经帮你请假了，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她的眼下挂着两枚乌青的眼袋，跟她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对比起来，现在完全说得上是“一塌糊涂”。

　　陈微喝了温水把水杯放在床边桌，嗓子终于能开口说话：“谢谢你。”

　　郑心雨已经坐到了陈微的梳妆台前，看样子她对自己的造型也不甚满意，手上细心地梳理着每一根打结的发丝：“要谢就谢谢你硬给我留的钥匙吧，你之前说担心死在家里都没人收尸，现在看幸好是我还留着这把钥匙，大半夜的开锁都不知道去哪找。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免得一语成谶。”

　　陈微垂下眼眸：“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刚下班到家就收到你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当然担心你呀，你什么时候主动说过自己生病的，小陈微。”郑心雨梳顺了头发满意地对着镜子来回照了两遍，又起身：“饿了没，我点的外卖老早到了，我去热一下，等我。”

　　房间的门开着，能听见郑心雨在外面活动的声音，她先是又给陈微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又离开房间，动作不停，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留给陈微。

　　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是微波炉打热的声音。

　　“你房间能不能吃东西？”郑心雨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陈微没有力气这么大声地回答她。

　　郑心雨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等回应，还是自顾自搬了个小边桌到陈微的床边，然后把热腾腾的粥啦，炖汤啦，白灼菜啦一样一样地端进来摆满了小桌，又去洗了碗勺进来乘粥。

　　看着陈微还像木头似的没有动作，她先盛了一碗粥递给陈微：“自己吃嗷，不会要我喂你吧？现在还这么虚弱吗？”

　　尽管已经习惯了郑心雨的性格，陈微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