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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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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四中的高三(3)班教室里面。
放学铃声的余韵早已消散,白日里喧嚣的教室此刻空旷而寂静。
夕阳熔金般的余晖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泼洒进来,将整齐排列的桌椅镀上一层温暖而怀旧的橘红,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在光束里无声地旋转、沉浮,仿佛时光本身凝固的颗粒。
值日的同学早已离开,只有窗边角落的位置,还坐着几个身影,沐浴在这片宁静的暮光之中。
东方卿吟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书包。
深色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修长微凉的手指动作精准而高效,将厚重的原文书、笔记、钢笔一一归位。
夕阳勾勒着他冷冽的侧脸轮廓,在眼睫下方投下小片深邃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座沐浴在暖光中的冰雕,沉静、疏离,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南司枭高大的身躯几乎黏在东方卿吟身边。
他面前的课桌空空如也,显然心思从未放在收拾东西上。
一条手臂极其霸道地横在东方卿吟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在桌下,握住了东方卿吟微凉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识地、带着点占有欲地摩挲着对方腕骨内侧细腻的皮肤。
赤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东方卿吟的动作,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仿佛要将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刻进眼底。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赤红的发梢上,跳跃着温暖的光点,却无法完全融化他眉宇间那份因专注凝视而显得格外锐利的侵略性。
前排座位上。
季蕴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放学后宁静时光。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造型独特的古生物化石造型笔,目光偶尔掠过窗边那对身影,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白钰则乖巧地坐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绘制着精美植物解剖图的素描纸收进画夹里。
夕阳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柔软的黑色发顶,映得他白皙的侧脸温润如玉。
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安静与满足,偶尔与季蕴交换一个无声的眼神,空气中便流淌开默契的暖意。
这份黄昏的宁静,被一阵突兀而沉重的脚步声骤然打破。
脚步声来自走廊,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弦上,清晰地穿透教室的寂静,由远及近。
那声音沉稳、厚重,如同某种巨兽的逼近,瞬间打破了夕阳暮色里的温馨滤镜。
东方卿吟整理书包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低垂,但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瞬间凝滞,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
南司枭摩挲着东方卿吟手腕的手指猛地一僵!
赤红的眼瞳骤然收缩,如同嗅到危险气息的猛兽,锐利的目光瞬间从东方卿吟脸上移开,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猛地射向教室门口!
他周身那原本慵懒粘人的气息在刹那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绷紧的、蓄势待发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埋在骨子里的忌惮。
环在椅背上的手臂肌肉瞬间腾起,握着东方卿吟手腕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带着一种保护的姿态。
季蕴把玩化石笔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开,慵懒尽褪,里面闪过一丝惊诧和凝重。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同样投向门口。
白钰清澈的眼眸里也浮现出明显的紧张,他下意识地靠近了季蕴一些,柔软的手指轻轻抓住了季蕴的衣袖。
教室的门,被一只布满岁月刻痕、却依旧遒劲有力的大手,缓缓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如同苍劲古松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用料昂贵的深黑色手工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
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深紫色领带,领带夹是一枚造型古朴、色泽沉郁的紫翡,低调中透着无言的奢华与威严。
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劈斧凿,深刻的法令纹和紧抿的薄唇昭示着其性格的冷硬与说一不二。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鬓角染着岁月的霜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与南司枭如出一辙的赤红,却沉淀了数十年风雨沧桑,锐利、冰冷、如同两柄深藏于鞘中、一旦出鞘必见血封喉的古剑。
目光扫过教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漠然,最终,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精准地、带着千钧重压,落在了窗边东方卿吟的身上!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夕阳的光线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教室内的温度骤降。
南司枭的呼吸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变得粗重而压抑。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下意识地、极其强硬地将东方卿吟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赤红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抗拒,以及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流露出的、源自血脉的敬畏。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呢喃。
“爷爷……您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紧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排斥。
被南司枭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东方卿吟,缓缓抬起了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门口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没有慌乱,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万年冰川般的冷冽。
他轻轻拂开南司枭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这个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示意他自己可以面对,缓缓站起身。
清瘦的身影在南司枭高大的身躯旁显得有些单薄,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却奇异地并未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完全压倒。
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的矜持与疏离,清冷的嗓音在凝固的空气中响起,清晰而稳定。
“南司老先生。”
礼节周全,却无半分温度。
南司锦——南司枭的祖父,南司家族如今的掌舵人,那双赤红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东方卿吟。
从他那张过分年轻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到他清瘦挺拔的身姿,再到那份在巨大压力下依旧保持的、近乎非人的沉静。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刺穿这层看似完美的冰壳,挖掘出底下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软弱或不堪。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南司锦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苍老,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地上,清晰无比,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赤裸裸的轻蔑。
“东方卿吟。”
他叫出名字,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离开我的孙子。”
没有询问,没有铺垫,直截了当,如同下达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那赤红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冻结的漠然,仿佛在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飞虫。
南司枭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戾气瞬间从他身上炸开!
赤红的眼底瞬间被怒火点燃,如同爆发的火山熔岩!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躯挡在东方卿吟身前,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护犊凶兽,对着自己的祖父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爷爷!您凭什么……!”
“闭嘴!”
南司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那苍老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南司枭的怒吼,带着一种雷霆般的威压,震得整个空旷的教室似乎都嗡嗡作响!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南司枭,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严厉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我是在跟这位东方同学谈!”
他刻意加重了“东方同学”四个字,其中的轻蔑与疏离如同淬毒的冰针。
南司枭被这声厉喝震得身体一僵,滔天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被压制下去,但那赤红的眼底,屈辱、不甘和熊熊燃烧的愤怒却更加汹涌地翻腾着!
他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猛兽,浑身肌肉紧绷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祖父,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南司锦不再看几乎失控的孙子,冰冷的目光重新锁定东方卿吟。
他向前缓缓踱了一步,那股久居上位的、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瞬间更加沉重地碾压过来。
他微微眯起那双赤红的眼,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试图切割开东方卿吟平静的外表。
“年轻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冰冷的金属质感,却比刚才更加刺骨。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碰的。有些身份,更不是你能肖想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枭儿还小,贪图一时新鲜,玩一玩,可以理解。”
“但你……”
他的目光如同冰刃,直刺东方卿吟的心脏。
“应该清楚自己的斤两,懂得适可而止。”
“南司家未来的主母,需要的是一位门当户对、能为他、为家族带来真正助力的淑女,而不是……”
他的目光在东方卿吟清俊却冷冽的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彻底的否定,那未尽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回荡,充满了极致的羞辱。
“……一个男人。”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南司枭的脑海里彻底炸开了!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在祖父那毫不留情的、将东方卿吟贬低到尘埃里的羞辱话语中,彻底崩断!
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戾气和屈辱感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赤红的眼底瞬间被一片骇人的血红覆盖,如同濒临失控的凶兽!
“爷爷!!!”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从南司枭喉咙深处炸裂而出!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愤怒、痛苦和被至亲背叛的绝望!
他猛地转身,不再面对祖父,而是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赤红着双眼,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用尽全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空旷的教室里骤然爆发!
坚硬的、覆盖着光滑涂料的墙壁,以他拳头为中心,瞬间如同蛛网般龟裂开来!
细密的裂纹疯狂蔓延,白色的墙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殷红的鲜血,顺着南司枭紧握的、指骨已经皮开肉绽的拳头,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南司枭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般起伏,那砸在墙上的拳头依旧死死地抵着冰冷的墙面,鲜血顺着指缝流淌。
他没有回头,宽阔的肩背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着,赤红的眼底一片疯狂的血色,喉间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这一拳,砸向的是墙壁,更是砸向那冰冷无情、试图掌控他一切的家族枷锁,砸向那份几乎将他心爱之人碾碎的羞辱!
他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宣泄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滔天怒火和绝望的守护!
白钰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脸色煞白,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惊恐的泪水,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季蕴的手臂,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季蕴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反手紧紧握住白钰冰凉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南司枭鲜血淋漓的拳头和剧烈颤抖的背影,又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冰冷如刀的南司锦。
最后,落在了风暴中心——那个依旧沉静站立的东方卿吟身上。
东方卿吟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平静地落在南司锦身上。
即使在那句“玩一玩”出口时,即使在那赤裸裸的羞辱如同冰锥刺来时,即使在南司枭发出绝望咆哮、自残般砸向墙壁的瞬间……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再猛烈的风暴,也无法撼动其深层的核心。
然而,这份极致的平静之下,却酝酿着比南司枭的狂暴更加令人心悸的寒意。
就在南司锦因孙子的激烈反应而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似乎想再说什么时——
东方卿吟动了。
他极其平静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这一步,很轻,却异常坚定。
他绕开了挡在身前、如同受伤困兽般剧烈颤抖的南司枭,清瘦的身影毫无遮挡地,直面南司锦那如同山岳般的威压。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迎上南司锦那双锐利冰冷的赤红眼眸。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辩解,只有一片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微微抬起下颌,线条优美的脖颈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清冷的嗓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的死寂,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南司老先生。”
他再次开口,称呼依旧礼貌,却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彻底的疏离。
“我想,您弄错了几件事。”
东方卿吟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
“第一,我与南司枭之间,不存在‘玩一玩’这种轻佻的关系。”
“第二,我对成为您口中所谓‘南司家主母’的位置,毫无兴趣。”
“第三,我也是东方家的大少爷,我的家族也是可以和南司家族平起平坐的,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他微微停顿,金丝眼镜的镜片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弧。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南司锦那双沉淀了数十年权谋的赤红眼底。
“您似乎习惯于替他人决定命运,习惯于将人视为棋子与工具。”
“但很遗憾……”
东方卿吟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带着一种俯瞰般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不是您的棋子。”
“南司枭……”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身边依旧剧烈喘息、拳头鲜血淋漓、赤红眼底翻涌着痛苦与震惊交织情绪的南司枭,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也不是。”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让南司锦那双古井无波的赤红眼眸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那是一种权威被公然挑衅、掌控被彻底否定的震怒!
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更加深沉的冰冷怒意!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压瞬间变得更加恐怖,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冻结!
“你——!”
南司锦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火,正要发作。
“南司爷爷!”
一个清澈而带着急切颤抖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
是白钰。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紧抓着季蕴的手,鼓起莫大的勇气,向前走了一小步。
清澈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勇敢和无畏。
他看着南司锦那张因震怒而显得更加威严可怕的脸,声音虽然带着颤抖,却清晰地响起。
“南司爷爷……请您……请您先冷静一下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稳一些。
“感情……不是交易,也不是筹码,东方同学和南司同学……他们是真心的!我……我能感觉到!”
他的目光真诚而恳切,带着一种纯净的力量。
“您……您这样说话,真的……真的很伤人的……而且也不太尊重小辈。”
季蕴几乎在白钰开口的瞬间,就站到了他的身侧,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也敛去了惯有的慵懒,变得深邃而郑重。
他没有直接反驳南司锦,而是将目光投向几乎被愤怒和痛苦撕裂的南司枭,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南司枭,你的手在流血。”
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目光扫过那染血的拳头和龟裂的墙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先处理伤口。失控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在乎你的人更加担心。”
他的话语,巧妙地避开了与南司锦的正面冲突,却将焦点引向了南司枭的伤势和情绪。
同时也暗含了对东方卿吟处境的提醒——失控的南司枭,只会让局面更加恶化,让东方卿吟的处境更加难堪。
季蕴的目光随后转向南司锦,姿态不卑不亢,语气带着晚辈应有的尊重,却也透着一份不容忽视的沉稳。
“南司老先生,请恕晚辈直言。”
季蕴没有给南司锦开口机会。
“时代不同了,南司同学早已不是需要您手把手牵引的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有些路,即使布满荆棘,也唯有亲身走过,才能刻骨铭心,强加的意志,哪怕出于‘为你好’的初衷,最终也可能成为最深的伤痕。”
他没有直接为东方卿吟辩护,而是从南司枭的角度,点出了强权干预的弊端,话语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
南司锦冰冷的赤红眼眸扫过白钰那双含着泪、却充满恳切和勇气的眼睛,又掠过季蕴那张精致却带着沉稳力量的脸庞。
他脸上的怒意依旧深沉,但那股几乎要爆发的恐怖威压,似乎被这两个年轻人不合时宜的介入,硬生生地阻滞了一瞬。
东方卿吟在金丝眼镜后,极其平静地看了季蕴和白钰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季蕴心头微微一凛,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扫过。
随即,东方卿吟的目光重新落回南司锦身上,依旧是那副冰川般的沉静。
“南司老先生……”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无波,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您的警告,我收到了。”
“但我的回答,也请您听清楚——”
他微微停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分不分手,是我与南司枭之间的事。”
“不劳您费心。”
说完,他不再看南司锦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也没有去看身边南司枭震惊、痛苦、愤怒交织的复杂眼神。
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微凉的手伸向自己收拾好的书包。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书包带子的瞬间——
一只染着鲜血、指骨破裂、却依旧滚烫而颤抖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
南司枭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强硬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一把死死地抓住了东方卿吟微凉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
他赤红的眼底翻涌着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不顾一切,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不准走……不准听他的!我不准……!”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向祖父宣告自己绝不妥协的决心。
东方卿吟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强行止住。
他微微侧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南司枭那张因痛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俊脸上,落在他那只鲜血淋漓、还在微微颤抖的拳头上,最后,落在他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同样沾着血污的滚烫大手上。
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另一只微凉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根一根地,将南司枭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染血的手指……掰开。
动作冷静得近乎残忍。
然后,在所有人——南司锦冰冷审视的、南司枭绝望不解的、季蕴凝重担忧的、白钰含着泪的——目光注视下。
东方卿吟拎起自己的书包,动作依旧优雅、精准,如同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清瘦挺拔的身影,在夕阳熔金的余晖中,迈着平稳而沉静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教室门口。
经过南司锦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停顿,也没有再看这位威严的老者一眼。
仿佛对方只是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塑。
教室的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合上。
那清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渐深的暮色里。
只留下一室死寂,一地狼藉的墙皮碎片和刺目的血迹,以及凝固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南司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靠在了那面被他砸裂的墙壁上。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东方卿吟掰开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赤红的眼底,那疯狂的血色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的茫然和……一种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彻骨寒意。
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
南司锦站在原地,赤红的眼眸深沉如渊,望着东方卿吟消失的门口,又缓缓移向失魂落魄的孙子。那张刚毅的脸上,怒意未消,却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神情。
是震惊于东方卿吟那份超乎年龄的、可怕的冷静与决绝?还是对孙子此刻状态的一丝……动容?
季蕴紧紧握着白钰冰凉的手,漂亮的桃花眼深深看了一眼靠在墙上、如同失去灵魂的南司枭,又看了一眼门口,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夕阳最后的余晖,将教室里的影子拉得斜长而扭曲,如同这场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风暴,留下的冰冷伤痕。
——『命运的第四十八个齿轮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