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云水间》光年一厘米

43、《许愿》（13）

　　舱门打开，祝祝紧抿着唇第一个跳下去，别了耳朵的帽子被她抓在手里，徽章不比这个显眼，NPC们再看到她都只是笑着招手，而她这一次移开了视线没再过去。

　　没跑多远，身侧揪成一团的手被抓住，时越倒是还顶着耳朵，但把徽章换到了手臂更显眼的地方：“可以牵着我走吗？祝祝。”

　　他故意把她的名字和其它分开单独叫，祝祝“啧”了声想甩开，没成，侧头才注意到了他的徽章：“你……”
　　“你怎么选了蛇形的？这个和小狗不一样，这样怎么分辨你想要扮哪个？”

　　“终于注意到了啊？”时越笑得得逞极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多了褶皱的规则，“看这个。”

　　祝祝不解地扫过，在看见游乐园的名字和上面露出一个角的食物链示意图时定睛接过，犹疑展开：“动物城规则须知……？”

　　吃了大脑输入慢的苦，祝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读懂了，然后瞪大了眼：“你知道有这种玩法居然不告诉我？”

　　然后在“食物链”中找到一模一样的动画形象，黑色的剧毒黑曼巴：“你挺会选的，而且很适合这个‘披皮’的游戏。”她阴阳怪气地竖起拇指。

　　上一次去南郊游乐园是和好几个朋友一起，因为是抱着探索新园区的目的，大家都做了打扮，甚至还有戴了假发把自己化妆成布娃娃的，情绪和拍照为主，选择项目时考虑了尽量可以让所有人都参与，所以一趟下来体验都点在了互相鼓吹照片好看上面了。

　　今天一整天玩下来，祝祝几乎把所有设施都上了一遍，甚至有一个是因为她来才开电，然后吸引了新玩家付费，负责售票的是一个没有打扮的老爷爷，突然接到这么多顾客，一高兴允许她跟着下趟多玩几次，下来的时候因为长时间滞空，脚麻得不行，落地全是刺痛，头也晕，差点一跤砸到地上再滚上两圈。

　　祝祝一边笑一边想吐，最后灌了半杯热水才缓过劲儿来。

　　“玩爽了吗？”时越早料到会这样，陪了一趟就下来了，现在还能扶着祝祝在路边长椅上坐下。

　　她顺势靠在时越肩上，摇着头回味：“那可太好玩了。”嗓子都泛腥发哑。

　　“回去吗？天要黑了，你妈妈刚刚发消息问你要不要喝鸡汤。”
　　手机屏幕在路灯下亮起，未读消息提示还在锁屏上挂着。

　　祝祝接过来点开来看，注意到“鸡汤”两个字，笑了：“那个是明天喝的，我已经喝过了，我爸爸差点烧干来着。”

　　然后点进对话框，打字回复：[今天我好累啊，不想喝。]

　　【我妈妈天下第一】那回来注意点安全。
　　【我妈妈天下第一】正好叫你爸今晚多炖点时间，鲜[/龇牙]

　　她没提醒要不要多注意，爸爸反正都要忘了，多提醒一句妈妈到时候教训得还狠一些。

　　天空是昏沉沉的深灰蓝色，月亮出来了，弯弯一牙。

　　本来说要再看一遍夜景的，可上车以后没多久祝祝就靠在玻璃上睡着了，她回程依旧选了前后排的单人座，时越在后座一直关注着，见她睡了，就从座位和车窗的缝隙伸手垫着她的脑壳儿。

　　路程晃晃悠悠有四十多分钟，下了车夜风一送，祝祝又活过来，在榆木巷点了两碗小馄饨。

　　终于看清这条巷子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有一种走进时光罅隙的恍惚感。

　　因为夜晚的榆木巷子并不冷清，道路虽古，灯亮起来，带字的黄旗招牌挂出去，来这吃小吃的人并不少。

　　上菜的老板儿子个高人老实，祝祝环视四周时正好看清他肩膀上还挂了条毛巾，在忙得热火朝天的间隙停下来擦汗，她扭头悄悄对时越说：“我觉得我好像回到了古代，就是这个老街还兴盛的时候！”

　　“老板娘！”说话间来了位熟客，正在锅炉前麻利包馄饨的老板娘看见她，顺口就接上话：“老样子葱花换成紫菜对吧？我给你下！”

　　祝祝一下子坐直身子：“还能换汤？”于是麻溜小跑去门口，笑眯眯问道，“我的也能换成紫菜吗？”

　　老板娘回头看见她：“行呀！冲碗汤的事，你那碗没上吧？没上都来得及。”

　　热气氤氲上来，老板娘的笑反而有些眼熟，祝祝脱口而出：“我第一次来吃，但看你好熟。”

　　对方正一把拢起刚包好的那份混沌下进锅里，闻言哈哈笑出声：“我这个年纪的人乍看都差不多，我记客人可厉害，看你倒不眼熟，不过下次再来就认得啦！”

　　一份一份流水一般上桌，祝祝吹了半天热气才吃上第一口，咸香味恰到好处，当即一勺勺接下去，没一会儿把汤也喝了，汤里有猪油渣，又放了榨菜丝，她又说总觉得小时候喝得紫菜蛋花汤就是这样煮的，味道也像。

　　“你记得你小时候？”时越不疾不徐，听着她说便顺嘴发问。

　　祝祝抽了纸擦嘴，摇头道：“不记得，但总觉得有。”

　　说完都笑了。

　　她俩都不记得多少事情，但如果记得小时候，那倒流日子里是倒着长大还是正着长大这件事就该好好思考了。

　　在19号线下车的时候，漫长车厢一眼望不到第三个人，但他们两个走路时，一直以来单纯并肩的走法里多了一项自然而然的牵手。

　　之前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由一方抓住另一方的手腕。

　　出站以后的那一段路上没灯，他们走得很慢，祝祝打着手电也只能看见脚下照亮的一圈，还不甚清晰。

　　“能看见吗？”时越问。

　　“有光，只是看不清。”她说，“夜盲挺有意思的，因为如果只盯着脚下一块，就既可以想象自己在过独木桥，越走越小心不敢偏离；又可以想象这条路特别宽，随便往哪个方向都能迈一步。
　　“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反正看不清就是。”

　　“你大胆走就是，这里是个没开放的广场。”
　　“你拉着我就行。”

　　等能看见医院大门上的红色大字，视线里就有了大的光源，也清晰得多。

　　手机振动一下，妈妈问什么时候到，他们吃过没有，不用了她就先洗漱。
　　祝祝让她快去洗。

　　“送我上楼吗？”

　　以前她在学校看见过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情侣，但因为是高中，晚上她又总是看不清，走进阴影里才发现有人，尴尴尬尬地低头快步溜走。

　　其实有点想看。

　　现在轮到她了，但还是一直没逮着机会围观过别人。

　　穿过小花园进住院部等电梯的时候，祝祝隐隐约约觉得腹部有点奇怪的感觉，电梯上升的时候，奇怪的感觉开始向她传递出带有痛感的麻，祝祝微微蹙眉。

　　“怎么了？”时越发觉到她手心收紧了些，低头询问。

　　“有一点痛，说不上是哪里，大概这儿一块儿。”她圈出上腹，又解释，“但不是肝和胃，不是胰腺，就皮肉和骨头有感觉。”

　　电梯到站，时越搀着她走出去，声控灯亮起来，他细细回忆她的病历：“老师说你最近有感觉的时候都非常轻微，次数时长都少，符合出院标准了，但应该就是开始……”

　　现在去告诉医生也不能得到帮助，看待的角度不同，时越语调越来越沉，祝祝拉住他，轻声：“我们去旁边待一会儿，我暂时没什么，但最好不让我妈妈知道好，她会不知道怎么办干着急。”

　　“等会再回房间吗？”其实时越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和祝妈妈不一样的是，她站在祝祝快要好了的角度上为她不舒服着急，而他站在了一个除她自己以外唯一知道祝祝的病情在蔓延的角度。
　　着急的是她的健康和安全。

　　他应该更加为难，可祝祝已经说了，她会怕妈妈知道了干着急，所以他也只能尽量平静，不要再给她添加更多害怕。

　　晚上露台有灯带，这个点还有不少人，两人偷偷摸摸似的，只停留在拐弯的空当里等着这一阵过去。

　　“你晚上是不是有药？”
　　“有，但是要找护士姐姐拿，每天配好的。”

　　“有备用感冒药吗？如果有泡的那种喝半包，感冒药一般都有点舒缓作用，吃的那种不要，没有的话我去值班室给……”
　　“小时医生。”祝祝打断他。

　　转身背靠在墙上，觉得蛮好笑：“你给我开药呢？有行医资格证吗？”
　　说悄悄话一般，挠得时越耳朵发麻，偏开视线：“……这是生活经验。”

　　“那你还不如抱我一会儿，说不定我一会儿就不痛了。”

　　“……没用的。”“有用的。”

　　时越于是听话靠过来，将祝祝拢起来，刚要抱，脑子里闪过白天在摩天轮上的场景，动作迟疑片刻。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正巧此时，楼道里的灯亮够了时间，眼前咻得暗下来，时越低下头，大脑却仍处在思考中。

　　身前人还停在那，祝祝睡了一路，思维回轨，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眸光在一片黑暗中闪烁一瞬，身子略向后避开一丝空隙，整个人紧贴在墙壁上，悄悄踮起脚尖——

　　“嗒。”时越脚跟一跺，四周骤然亮起，目之所及却首先是祝祝的脸。

　　她眼睛此时因为突然被亮光刺到而眯起，可两人间仅有的半寸距离，又让他即刻明白刚刚原本要发生什么。

　　两人一时都默住了，气氛僵持。

　　“嗯……祝祝。”

　　“你好烦。”祝祝放松下去，偏开脸，“抱我一下为难你了，想趁机偷偷亲你一下也不行。”

　　想贴贴，但倒霉的是对面是只狗。

　　狗傻且烦，“讨厌你。”

　　“别……唉。”时越叹了口气，没辙，只得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亲。

　　“咔嚓。”第三方的相机声音在耳边响起，祝祝猛地回过头，妈妈刚刚放下手机。

　　突然觉得更疼了，可能得喝一整包感冒药才能缓解。
　　祝祝无助地合上眼，将额头抵在时越肩膀上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