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者们[末世]》半朔

26、挟持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礼拜日的这天，人们起得格外早，天色未亮，积满雨水的地面已经晕染一团团朦胧的光晕。
　　街巷上陆续有人怀揣着赞美诗、衣着整洁庄重地赶往城南教堂，从高处看，一把把雨伞相接，如水滴汇入汪洋。

　　在他们上空高塔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立，冷硬的军制风衣勾勒出他们修长的身形。
　　“要是异种混进他们之中，不知道感染多少人。”池苒单手插兜，看着一对母子撑着伞从下面走过。
　　小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没走出多远就吵着要母亲抱，母亲无奈抱起孩子，用臂弯和雨伞为孩子撑起一方庇护所。

　　“感染正中内廷下怀，”文乔俯视众人，面无波澜，“他们会借此削减人口、缓解资源压力，再将罪名转嫁给办事不利的制裁者和GRE的基因实验。”
　　“不愧是贵族老爷们的算计，”池苒冷嘲，随即将眉宇间的锐利掩藏，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那指挥官呢？你会为女王殿下分忧甘愿承担骂名吗？”
　　文乔没有回答，雨水顺着帽檐湿润他的睫毛，长睫下冰蓝色的瞳孔冰冷坚毅。
　　良久，文乔问：“你的作品怎么样了？”
　　池苒勾唇一笑：“别急，一定不会让大指挥官你失望的。”

　　人群顺着洋流而行，到达钟摆广场。
　　有士兵突然拦截，大声呼喝：“所有人自觉排成两队，接受检查！”
　　铁丝隔离网被摆置在路口，将人流截断，留下仅容二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红外基因检测仪闪动着蓝光。

　　“怎么回事？再晚就赶不上晨祷了。”
　　“就是，这还下着雨，现在绕路鲜花大道也来不及了。”
　　“鲜花大道早戒严了，没听说吗？女王殿下要亲临，现在到处都是特殊部队的士兵。”
　　“女王殿下为什么突然要亲临教堂？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这不是一个星期后，制裁者第一次出城探索吗，女王殿下肯定是给那位祈祷啊，依我看，说不定两人真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民众七嘴八舌的抱怨灌入任屹耳朵里，他不满地掏了掏耳朵：“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这些人到底明不明白他们的处境？异种来了这里会瞬间变成大型屠宰场。”
　　赛因说道：“对他们来说，异种毕竟只是少数，到时候不需要跑多快，只要比同类速度快就可以。这是人类通有的侥幸心理。”
　　“所以啊，有时候真想放任不管，让世界早点毁灭吧。”任屹抬头，看着天上的雨幕。
　　“真这样，你就不是任屹了。”赛因摇头道。
　　任屹笑着给他胸口一拳。

　　鲜花大道。
　　鼓乐手与仪仗队严阵以待，红色的玫瑰花瓣铺满整个街道，又被雨水浇得蔫头耷脑。
　　琉卡惋惜地踩过地上的花瓣：“这一脚，够普通民众吃半年了。”
　　尼奥纳闷地问：“诶？这些花瓣可以吃吗？”
　　琉卡白了他一眼：“你可以捡起来尝一口。”

　　咚——
　　来自钟摆广场的晨钟敲响，空灵的音色破开如帘雨幕，撞进每一个人心里。
　　鼓乐声中，依稀传来汽车的轰鸣，女王的车队来了。
　　琉卡神色严肃起来，拿起通讯设备：“报告队长，车队即将路过A点，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车辆一路行进，将花瓣碾成鲜艳的红浆。
　　洪萨紧盯着插着帝国旗帜的车队，他的声音紧绷：“报告队长，车队即将路过B点，一切正常。”

　　池苒站在C点位置已等待多时，女王的车队却迟迟没有出现，他百无聊赖地摆弄起那把变形的手术刀。
　　这时，一阵光亮破开雨幕，鼓乐的声音在雨里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池苒目光锐利环顾四周。
　　第一辆车行驶而过，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第五辆车比任何一辆都要奢华，里面坐着的是整个帝国的领袖——历经岁月与战火，玻璃车窗后的那张脸苍老得不成样子。

　　池苒拿起通讯设备，正要报告一切正常时，哐当一声巨响，一辆民用卡车突然从路口出现，将两辆护卫车撞飞！
　　碎片飞溅，整齐划一的口号声若有若无传来。
　　“取消GRE实验！革除文乔指挥官军职！”
　　“取消GRE实验！革除文乔指挥官军职！”
　　穿着各色衣服、手拉横幅高喊口号的人流瞬间冲破部队防线，从卡车出现的方向浩浩荡荡涌来。

　　士兵们下意识鸣枪示警，可根本没用，激进的人群愤然将他们围住，互相推搡拖拽。
　　“保护女王！”池苒喝道。
　　其余士兵立刻收缩范围，将女王所在的车辆保护起来。

　　“C点收到请回答，”文乔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有民众游行示威，”池苒说，“冲你来的。”
　　“……”
　　通讯设备对面，文乔沉默一瞬，声音再次响起：“AB点位，请立即支援。”
　　设备里同时传来琉卡、洪萨的回答：“收到。”
　　路旁的轻型机甲和防御坦克已经架起，却迟迟无法开火，一旦真正对着平民开枪，就意味着事件将正式升级为暴动。

　　人群一阵混乱，民众与士兵早已分辨不清，仅靠池苒临时拉开的防御线维持，这时池苒余光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人群中没有任何动作，一头卷毛格外显眼。
　　是卷毛杰克！他果然还是从切尔让逃出来了。
　　也是，能在天眼眼皮子底下组织大型游行活动的除了他的反抗者联盟还能有谁？
　　池苒立刻召来守卫队长，指着人群中的杰克说：“游行的发起首脑在那，立刻派人捉拿。”
　　守卫队长深深看了池苒一眼，随即道：“你们几个，随我来！”

　　女王身边的防御圈更加薄弱了，支援部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人群吵闹声、口号声、嘶吼声交织，士兵在撕扯中被推倒在地，脸上都是指甲挠出的伤痕。
　　枪筒对着民众，雨滴顺着枪口落下，溅起一朵水花。
　　就在这时，砰砰两枪，两名挡在女王车前的士兵中弹倒地，鲜血像墨水般化开。
　　他们的伤口来自身后的队友。

　　在所有人错愕的表情中，一名身着士兵服饰的人暴力拉开女王座驾的防弹车门，将女王拖拽了出来。
　　事情发生得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因为他离得太近，竟让他在重重保护下得手！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看着这个挟持了女王的人。
　　“你们——”他的声音生硬，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外国人，“谁是文乔？”

　　“我是！”池苒上前一步，“文乔的队员，你找他有什么事？”

　　“士兵”无机质的眼仁从池苒身上扫过，掐着女王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你就站那别动！”
　　“好好，”池苒举起双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伤害女王殿下。”
　　“我要见文乔！王廷直属特殊部队的指挥官！”
　　“我在，”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池苒身后传来，“你想要什么？”
　　“士兵”阴鸷看向文乔，嘴角牵起一丝古怪笑容。
　　“首先，卸掉自己两条胳膊。”

　　全场哗然。
　　赶到现场的洪萨满脸担忧地低声道：“队长，别听他的。”
　　他继而扭头对“士兵”恳切道：“卸我的胳膊吧！”
　　“士兵”摇头：“你的胳膊没用，你们队长的胳膊才对我有威胁。”
　　文乔问道：“卸了我的胳膊就可以放了女王殿下吗？”
　　“士兵”指甲几乎要扣到女王脖子里：“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卸掉胳膊走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咔嚓一声，文乔干净利落地卸掉自己一只胳膊，他的面色苍白一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对池苒说：“劳烦。”
　　池苒与他对视，文乔的眼底没有一丝犹豫，好像卸掉的不是他自己的胳膊一样。
　　“忍着点。”池苒低声说，随即手微微用力，文乔的另一只手臂也垂了下来。

　　“哈哈哈哈！原来制裁者的老大可以这么听话！你过来吧。”那人机械笑着，嘴一张一合，露出细长的舌头。
　　“他的舌头跟人类不一样！他是异种！”
　　“士兵”也不再伪装，密密麻麻鳞片浮上他的身体，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骇人模样。

　　“有异种啊！！！快跑！！”
　　刚才还群情激奋，不惧枪炮威胁的民众崩溃逃亡，无数人尖叫哭喊，无数人跌倒在地，无数人被踩踏。
　　鲜花大道瞬间被染作鲜血大道。
　　异种一手攥住女王的脖颈，一手持枪指着文乔：“你们人类的工具，还挺好使。”
　　文乔面色从容，全然没有被枪指额头的窘迫：“现在可以说下一个条件了。”
　　异种露出几分得意神色，提高声音：“我要你们——打开主城防御盾！”

　　所有人瞬间失色。
　　打开防御盾相当于为所有异种敞开大门，届时大批异种将涌入主城残杀人类，人类将遭到彻底毁灭！

　　指挥官拥有对天眼系统及赫拉克勒斯之盾的绝对使用权，只要他轻轻一句话，足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殷切的、恐惧的、恳求的，所有目光投向文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