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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新忆能覆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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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云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家,李霞已经等得焦急,还怕她饿给她留了饭,陆川在院内切割着带回来的木材,李霞拉着陆昭云嘘寒问暖的声音他不会没听见,却还是头都没抬,陆昭云也还在气头上,直接回了房间。
她盯着桌上的木料许久,终于拿起了刻刀,刀刃轻轻划过木料,木屑如雪花般飘落。陆昭云的手指微微打颤,每一次下刀都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木簪插在沈玉胸口的画面却一直浮现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分心的她果然被刻刀划伤了手,痛觉将她的思绪拉回,鲜红色的血渗进了木料,她担心破坏木料,慌忙拿衣袖去擦,鲜血却像被木料吞噬了一般,在木料上不留痕迹。
这诡异的木料似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影响让她制成木簪,她叹了口气,放下了刻刀,烛火跳动下,她这才留意到院内似乎已经没有了陆川切割木材的声音。
陆昭云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院中果然已经没了陆川的身影,留下一地他切割到一半的木材,都是长约两米多的木板,微弱的月光下,陆昭云猜想着这些木板的用途。
用作床太窄,用作桌子太长,用作柜子太厚……猛地她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远处传来大更的声音,是一更天,她抬头望向月亮,想起了初来此地时在麦田边撞见的陆川的身影。
她把自己的屋内的窗打开了,轻轻关上门,看了眼李霞的房间微弱的烛光映照出李霞正专心地做着缝补的工作,偷偷溜出了院门。
相比于初来乍到时不认识村里的路,陆昭云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村里的方位,她抄了条小路,避开了可能遇到人的地方,顺利到达了麦田旁,她这次选了一颗大树,离上次看见陆川的地方更近些。
她蹑手蹑脚地挪动到树后,果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陈家少爷怎地突然病重?这时间太紧了啊。”是陆川的声音,带着些谄媚讨好。
“我们老爷等不了那么久,最晚这个下月中。”另一个声音响起,明显上位者的身份,态度强硬不容拒绝,想来应该就是上次看见的那个夜间戴斗笠的人了。
“您再通融通融呢?”陆川讨好的语气还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别忘了你收了多少钱,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个月底陈家会来取货。”那人不吃这套,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威胁,“不然的话,你的女儿……”
“大人,大人,陆某定当尽力。”陆川连忙顺从打断了那人未说出口威胁的话。
陆昭云听到这话不免吃惊,这陈家究竟什么来头,平民百姓的命竟也在他们的股掌间了,竟拿别人的女儿威胁。她忍不住探头想看那人究竟什么样貌,刚一动便踩到了一截树叶,发出的声响迅速惊到了两人。
“什么人?”那人立即朝陆昭云的方向呵斥。
陆昭云内心不免腹诽,以后再也不吐槽电视剧里的主角每次都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发出动静了,她观察着四周期盼有只小猫小狗能像剧里一样替她解围,可她却不是电视剧里的主角,她听见那人的脚步正慢慢朝自己这里逼近。
“应该是野猫吧,这附近总有野猫,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别真让人瞧到了。”关键时刻,陆川却拦住了那人,陆昭云松了口气,不由得流下冷汗。
陆川和那人刚走,陆昭云也不敢停留,沿着来时的小路小跑回了家,从后院翻窗进了房间,刚进房间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见门外院门打开的声音,是陆川回来了。
她屏息听着屋外的动静,陆川走到了她房门口,看着房中的烛光映出坐在桌边的陆昭云,又转身离开了。不多时屋外又响起锯木头的声音。
陆昭云这时梳理刚刚听到的谈话,这陈家少爷似乎病重,难怪巧姑的婚事突然提前,巧姑毁了这桩婚事陈家也就此作罢。
看来陆川在做的应该就是棺材,用来给病重的陈家少爷冲喜。上次那人给的那袋子钱恐怕就是买木材的定钱,那人要的急迫,可现在离下月中还有一个月还多几天。
就算家中有钱,打的棺材奢华复杂,一个月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了,可陆川作为一个做工多年手艺良好的工匠却推脱时间不够。
次日陆昭云刚醒便听见陆川已经在院中忙活的声音了,她迅速洗漱好到院中,看陆川头也没抬就知道他还在生气,只是她却有必须打听的事,所以她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开口问:“爹,你这做什么呢?”
陆川仍低头锯着木头,不搭理她,陆昭云只好再次开口:“看着像棺木呢?”
这句话让陆川直接抬头盯住了陆昭云,他手中的锯子停在空中,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陆昭云,看得陆昭云有些发麻,她尴尬地笑笑又试探地问:“爹,你还生气呢?”
“你不是从来对木工不感兴趣吗?”这话让气氛缓和了一些,陆川接着低头锯着木头,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陆昭云。
“我……我现在感兴趣了,我最近正在刻簪子呢,爹你指点指点呗。”陆昭云脑袋飞速运转接上了话茬。
“你最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再给我惹麻烦,等我做完手上这个大单子咱们家搬去城里住。”陆川没好气地叮嘱陆昭云。
“搬去城里?”陆昭云对陆川这个决定感到意外,不由地脱口而出,转头看李霞似乎也是不知情,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陆川却不再搭理她,仿佛他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可以无视别人。
“爹,那你这个活要做多久啊?”陆昭云仍不死心地追问。
“一个多月。”陆川似乎是做累了,放下锯子站直了捶了捶腰。
“这肯定工艺很复杂要雕很多花吧,要做这么久。”陆昭云仍追着他试探。
“不该你问的别问。”陆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早饭过后,陆川便打发李霞去集市卖她的那些香囊,陆昭云则被他打发去九华观上香,他自己则留在家里继续干活。
陆昭云虽不情不愿,却还是拿上了木料和刻刀出了门。出门前陆川仍不忘叮嘱她少和不三不四的人玩在一起,陆昭云自然知道他说的就是沈玉,于是出了门直接就去了沈玉家。
快到时,她想起自己带的木料,以及沈玉还没打完的匕首,终于明白了不想在当事人面前做礼物的心情,于是她索性真的去了九华观。
如今这副身体无病无痛,爬起山来容易得多。站在九华观门口时,她不免心绪万千,若说千年前后最像的地方,恐怕就是这九华观了。
故地重游果然好似刻舟求剑。她鼓起勇气踏进九华观院内,就看见了那颗槐树,相比千年后小上许多,一千年的时间,小树也能长成参天古树,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同一棵树。
现在才四月初,这颗槐树却已星星点点坠满了花骨朵,甚至有几处已经开花,像一只只黄白色的小蝴蝶落满了枝头。
陆昭云踏进殿内,殿内陈设与千年后都相差无几,那尊九天玄女娘娘像倒是新上许多,贡品台上摆满了贡品,观内虽然人不多,但是却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参拜。
陆昭云便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倚着院墙坐了下来,面对着这颗槐树,满满地刻着手中的木料。
她曾尝试给木簪换个造型,却仿佛每次落刀已经安排好了一样,她眼看着那根木簪一点一点变成记忆中的样子,越是临近收尾,内心越是忐忑。
她故意拖慢进程,一根木簪雕刻了许多天也不肯收尾,面前这颗槐树却是满满花越开越多。
好些天过去,这些天她每天下山时都会去沈玉家里坐上一会,和婆婆还有沈玉聊上一会儿,这天她要走时沈玉却叫住了她。
“昭昭,九华观的槐树开花了吗?”
“开了好些了。”
“那明日我们一起上山吧,我想给婆婆摘上一些泡水。”
“好啊。”
陆川的进程似乎真的很慢,陆昭云每日回到家看院内的进度不免真的替他担心能否完工,陆川却总是慌忙赶走陆昭云,一会说她耽误他干活,一会说这东西毕竟不吉利,少盯着看个没完,几天下来陆昭云倒也没发现陆川有什么古怪之处。
陆昭云每晚都纠结要不要刻下木簪的最后几刀,虽说刻完了还要打磨,她却一点也不着急将它做完,她一门心思都在这上面,全然不曾想到,第二天沈玉会将那柄制作完成的匕首送给她。
槐树下已有阵阵花香,沈玉今日不需要干活,难得穿了条齐胸褥裙,她侧挽着发髻,剩下的长发披散着,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将新制成的匕首碰到陆昭云面前。
新制出来的匕首原来竟这样美,每一处镂空的刻花无不展示着制作者的心意,陆昭云望向沈玉,微风拂过她的头发,不只是风吹的还是怎么,她的睫毛轻颤,眼睛却亮得像有星辰大海。
此刻陆昭云才恍然大悟,故地重游不是刻舟求剑,重游本就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