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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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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性殿的左侧暖阁内。
“还没回来?”沈瑾涵卧榻,手一侧,书卷移开半寸,露出一只眼。
“嗯…卫天宇还在外面跪着。”
“传进来。”沈瑾涵将书一放,神情淡淡,“别叫旁人看着。”
大太监明白,退出去,将卫天宇带进来。
卫天宇低着头进,一进就跪,将头磕在地上。
“孤还记得见你时,还是个小子,眼瞅着这些年,你往上爬,也长了身高。”沈瑾涵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卫天宇在外面做什么,见他身上已有统领之势,又持重自矜,倒生了几分欣赏。
“王。”卫天宇恭敬唤了一声。
“你为公主办事儿,孤也不会真的责罚你。让你在外头跪一下,是给丫头提个醒。”沈瑾涵又道,“你还是孤亲自挑出来伺候在她身边的,孤自然是放心的。”
“王。”卫天宇依旧克制,不吐一字。
沈瑾涵倒是没兴趣逼问,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一圈周围:“孤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也知道。只是,今早公主垂帘听政,今非昔比,六大家族都盯着紧。”
“是,奴才谨记王的教诲。”卫天宇低声道。
沈瑾涵缓坐起,苍老的眼迸射出精亮:“你在外头招兵买马,用的银子,是来自皇家五库之一吧。”
“王,公主尚且年幼,是奴才贪了内务府的银子,存了私心,想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卫天宇的回答,斩钉截铁。
就像是预演了千万遍,他张口就揽走所有责任。
堂而皇之的维护,明目张胆的拥戴。
沈瑾涵错愕。
年轻人,都这样了?
正想着,外头匆匆而回的沈一曦,一把掀了布帘,看着跪在地上的卫天宇,膝盖一折就跪他身侧。
“父王,孤在花园里头睡着了。”沈一曦一脸的理直气壮,问心无愧,“是孤让卫天宇别跟着碍事儿,将他支开的。”
“退出去退出去。”沈瑾涵眼一闭,摆手,一脸嫌弃,“孤管不了你。”
“好嘞,那孤去忙了。”
沈一曦一喜,对着卫天宇使眼色,马上就将人带了出去。
才离开暖阁,前后就只有他们二人。
走在前边的沈一曦丢下一句:“孤的不是,叫你担责。”
“公主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卫天宇心生感动,“公主方才跪的那么急,膝盖疼不…”
“不疼不疼。”沈一曦快步走向养性殿最中央的宝座,连着急报,快速阅读了起来。
犹如当年赶课业。
卫天宇见她忙碌,将到了眼跟前的情愫压了回去,静默着,深情款款将她看的仔细。
“是不是没银子了?”沈一曦见他还杵着,动作一停,抬头朝他看去,“再过半个月吧,孤会想办法。”
“公主,那奴才先退了。”面具之下,卫天宇微微一笑。
公主的发髻,与早上他亲自为公主盘的手法,不一样。
就连步摇的位置,也发生了偏移。
公主…
卫天宇泛起酸涩,将太和殿的门拉上。
殿内的烛火,燃了半晌。
密折红蜡一封。
沈一曦放下了手中的笔,思绪一转,她摸向自己发髻上的步摇,侧头看向卫天宇闭合的殿门,若有所思…
居诸不息。
第二天。
太和殿。
沈一曦屁股还没坐热。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只一夜,孔井苍老了许多,在朝堂上带着自己提拔上来的人,七八人一同跪在地,鬼哭狼嚎。
“沧国女子当政,亡矣。”
“沧国不及殷国…”
龙椅上的沈瑾涵从左侧身,换至右侧身,沉着一张脸,闭着眼状若未闻。
许是今日有人闹了,竺战坐在太师椅上,来回挪动了身子,满目戏谑。
言游没想到,今天率先发难的是竟是孔井军师,皱着眉头正想着解围之法。
“孔井先生,太和殿的朝会庄严肃穆,你公然滋事,煽动扰乱朝会秩序挑战皇权,按沧国律法,应革职查办,永不录用。”白鹿司的步子往前一迈,不讲情面,拿着律法就压。
昨日才升职,今日就敢上对呛人,无视职位之差。
“你算什么?”孔井斜眼一扫,见是白鹿司,近乎勃然大怒,“你一个贱婢生的下九流。”
沈一曦眉头一拧。
骂白鹿司,不等于在骂她?
白鹿司冷笑,正欲开口。
“将孔井先生请出去,罚禁闭一个月。随同肇事者,午门仗十。”沈一曦稚嫩的声音,带着清冷的威严,响起。
下一秒,门外的卫天宇带着一排御林军,施压进场,将噤声的大臣直接拉了出去。
孔井对这些阵仗,不放在眼里,被拖拽胳膊时,朝着殿前嚷嚷:“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养了几个打手,还真的以为能坐得住这位置?你…”
“得罪了,孔井先生。”冷下脸的卫天宇,将他嘴捂了。
龙椅上的沈瑾涵,看似垂眸,实则藏笑。
自他登位,孔井自认有功,没少作威作福。这会儿,治一治压一压风头,倒是也好。
待殿内肃清,恢复安静,处事已波澜不惊的沈一曦:“大陕干旱,百姓受苦。孤没空陪各位叔伯在这儿吵嚷,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言游微赞许,迈出一步:“公主,大陕一旱,北蜀就有流民流氓…可派竺宁文,佐以陆生…”
在那还有点敬佩小丫头雷厉风行的竺战,一听到自家宝贝疙瘩的名字,立马坐正了身体,一字不漏。
帷幔内的沈一曦,君威已生,不恶而严:“陆生是殷国旧臣,家有老母,与一子,好生安顿于京内。竺宁文也已适龄,派出去历练是个好机会。”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
见微知著。
沈一曦短短几句,缜密与周全的行事风格,就已初露本色。
又因宰相带头禀公事,当即都选择了沉默与观望。
帷幔内的沈一曦,平和中带着对人性理智的精算。
“北蜀一直都是由杭氏族杭笠一脉据守,如今起内乱,杭笠一脉有责。那就让杭笠的儿子杭晨光,与竺宁文一同负责此事。”
底下的竺战,睁大眼。
杭氏族宗亲代表沈谱,老脸一变。
谁不知道杭氏族杭笠一脉,在北蜀占地为王,不可一世…
“丫头。”竺战从椅子上蹦起来,想问丫头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可是脑筋转了转,又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竺伯伯,国亡时,杭氏族杭笠一脉未作乱,为沧国守国土,乱中立功。杭晨光为人正直,年龄与宁文大哥相近,在一同互相有个照应。”沈一曦说话温温和和,与她的父王开始有几分相似。
竺战吃软不吃硬,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帷幔内的沈一曦是什么神情,但听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客气。
安排嘛,往细的一推敲…啧,别有深意!
“嗯,丫头你向来性子稳,稳妥,行吧。”竺战转了转眼珠,又坐回太师椅去。
“伊伯伯,孤垂帘听政,为孤的父王分忧,对后宫难免疏忽,多亏有伊络相辅。伊络之能可担尚宫,从五品。今日之后,可参朝会。”
“是,公主。”伊其一喜,连忙提及自己的嫡长子,“微臣的犬子…”
“嗯,伊络有提起自己的兄长,正好,门下省…”
事已至此,众人也算是看明白了。
她在为自己笼络人心。
沈瑾涵单手撑头,倚靠在龙椅上状似昏睡,两耳不闻窗外事。
殿下,文官一排,自孔井先生被拖出去,众人都以宰相为风向,面容沉重,或缄默或沉默。
然而,在这中,白鹿司笔挺杵着,双目情意绵绵,笑的灿烂,格格不入。
是个人,都看出他对公主的心意。
帷幔内的沈一曦,在一一将昨晚斟酌后的安排落下去后,也注意到了白鹿司那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
他干嘛啊他?
“白先生到了适龄婚配的年纪。”一下朝,人群一散,沈一曦抬头就看见大步朝她走来的白鹿司,缓转过身,当头就抛了一句过去。
“啊?”白鹿司神情一愣,抬起自己的右掌,“微臣的伤口还未痊愈,不能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这跟手有什么关系?”沈一曦白了他一眼,上了轿子,“孤看你闲的很,已经有内阁的折子,参你结党私营。”
“微臣冤啊。”白鹿司笑容不减,跟在轿子一侧,“微臣做什么,公主还不知道吗?杭氏族因流言自顾不暇,但微臣感觉他们还有事瞒着。”
轿内的沈一曦,眯着眼舒缓着今天早朝带来的压力,话语淡淡:“嗯,这千年的氏族,最不缺的就是秘幸。”
“倒也是,只不过皇家五库出了一库的财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现在,别的氏族也都在揣测,殷国的杭一诺是不是还活着。”
轿外的白鹿司,念念叨叨。
“因为皇家国库的秘密之地,历来只有殷国国君知道…大家都怀疑,是在京都之外的某一处…微臣却觉得,我们应该主动放出风,说五库是在宫内,还得在内廷的某一处殿宇下…”
轿内的沈一曦,猛地弹开眼,微启着唇,控制着自己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风,吹动轿子帷幔,露出她鎏金绣鞋。
气氛,在一瞬间凝重,而又缓缓松弛。
“哦?何出此言?”帷幔内的沈一曦,摆上假面的笑容。
白鹿司耳聪目明,细腻敏感。
又装若无其事,目眺远方。
“公主,可曾听闻,灯下黑?”